“不要!”宋泓惊叫起来。
睁开眼,满室金黄,面前模模糊糊一道不辨面容的人影,他如惊弓之鸟般从蒲团上弹跳而起,直接往来者的方向挥去一拳,光晕在他眼前瞬间炸开,令他看清了来者面容,是那名叫“小椿”的白衣女孩。
拳头生生转了个方向,宋泓也被惯力一带,狼狈地摔倒在地。
“做噩梦了?”小椿似乎也会看人面色读心,她微微弯腰偏头看着宋泓,黑眼睛里的担忧快溢了出来。
小椿右手拎着一只藤篮,篮里安安稳稳放着一只装满水的黑红漆碗。
瞥见那令人心惊的配色,宋泓胸腔里巨大的担忧与恐惧涌上来,逼得他几乎干呕。
“我师父……”宋泓撑坐起来,不顾日光刺眼,直直瞪着小椿。
小椿直起身子,面上带着浅淡的遗憾与哀伤:“仇先生他用自己的眼睛,为你向主人换取了治疗腿伤的方子,也就是这碗净水,你如数喝下去,右腿就会恢复如初。”
“不……”宋泓急切地快发不出声响,明明是演戏而已,对,是演戏,演戏。
他强行平复下心情,小椿取出漆碗,和善地追问:“需要扶你起来吗?”
宋泓站了起来,“不用。”
他双手接过漆碗,发现雕弓也下了楼,正倚靠着楼梯口的栏杆盯着他和小椿二人。
宋泓闭上眼,不去看那黑红的漆碗,在二人的注视下,艰难喝掉一碗无色无味的净水。
他没来得及品味那水的味道,就立马感觉到自己的右腿不疼了。
手中的漆碗“哐当”落地,宋泓用力地抬腿踩了踩地面,好了,腿好了……
“这是,真的……”宋泓恍惚地喃喃自语。
小椿弯腰拾起漆碗,面上的忧伤没有散去:“主人不会违背交换的契约,只要你们给出她想要的东西。”
也就是说,不是演戏,师尊真的把眼睛给了出去?
那个梦是预兆?
宋泓大脑嗡嗡直响,千柄重锤又在猛烈地敲打他。
“师父!”宋泓喊道,抬眼看向小椿,“我要见!”
“别着急,空空兄弟。”小椿轻声安慰道,“你现在先跟随雕弓大哥,把南山将军的死因调查清楚,你师父还在你们的住处休息,有专人照顾他起居,你无需担心。”
调查调查调查!他不就是被百里兰时害死的!
宋泓目眦尽裂,差点又要被怒火控制,给小椿一拳。
但对上小椿真情实意担忧的双眼,他还是没有下得去手:人家是此地的奴婢,自然干涉不了主人的决议,而且看起来也是个凡人,未必能经得起他一拳。
别迁怒于无辜的人。
雕弓适时地开口:“小兄弟,既然你腿已经好了,那么就随我们上去,等待百里姑娘过来吧。”
宋泓暗自捏紧了拳头,背于身后,小椿在前引路:“那就走吧,二位。”
出门,门外已经立着两位盔甲壮汉,一位是昨日看守缩小版百里兰时的侍卫,看来雕弓离开期间,他俩就负责守卫姜安牧的尸体。
小椿在前引路,雕弓殿后,就把宋泓夹在中间。
兴许看小椿是个普通人,雕弓与她的话多了些,问她是怎么来的寨子。
“和各位一样,我也是被主人收留的。”小椿苦笑着回答,“当时我已经走投无路,不愿主人放我离开,在她房前磕了一夜的头,快昏死的时候,才求她勉强将我留下。”
“她当然是想和我进行交换,但我身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血肉,只好出卖自己一生的劳动留在此处,随时听从主人差遣,替主人做事。”
雕弓追问:“哪怕你也不忍心看到这样残酷的交换?”
小椿停住脚步,回过头,面上的笑意比她声音还苦:
“没办法,你们与我虽是同族,同样的血肉之躯,但我被主人收留那一刻起,我便不再属于我自己。”
雕弓沉默了,宋泓神情依然恍惚,被小椿金羽的耳饰晃了眼,都没有下意识挪开。
这纯金的质感、镂空的工艺,还有羽毛中央类似于蛇纹的扭曲,和百里兰时额前的发饰如出一辙。
明明百里兰时的女儿都没有这样的首饰,偏偏她这寄人篱下的婢女却有,而且看昨夜里百里兰时对她的态度,也比对缩小版的自己好。
宋泓心下的疑惑没能持续多久,他们已经再次到达厅堂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