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弓扯着宋泓的袖子拉他进门,交代了剩下俩人“好好照顾小百里”,便领着宋泓径直爬上二楼。
木偶一般轻飘飘的姜安牧躺在窗边的窄床,月光笼罩,他双手交握放下胸前,哪怕有蜈蚣爬在脸上,面容也端正安详,看着比活着的他更亲近几分。
“我想继续讨个说法。”雕弓跪坐在床前,目光却飘到了窗外,“可我只有半颗心脏值钱,换掉后我就没命啦。”
“小兄弟,我拜托你,帮我从百里兰时那里得知真相。”
宋泓不解:“他,已经,死了。追查,这些,没用。”
“查到了就让该死的人偿命。”雕弓说。
“哪怕是,百里?”宋泓问。
雕弓洒然笑道:“嗯,我还剩一小队兄弟呢。”
宋泓挨着他跪坐在床边,与他飘远的目光不同,宋泓直接借着月光,将姜安牧从头开始仔细打量。
堂叔身亡后,宋泓就没来得及看他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眼下细看,姜安牧裸露在外的皮肤依旧饱满充实,不像是被掏空了血肉干瘪的样子,宋泓小心地瞥了眼雕弓,确定他没有在注意自己后,飞快地撸起姜安牧的袖子,他记得无论他还是蛇矛,都狠掐过姜安牧的胳膊,至少以他的手劲儿,姜安牧胳膊上得留个指印。
但那片皮肤光滑饱满,还能明显看到姜安牧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没有半点掐痕的指印。
真是奇了怪。
宋泓下意识再碰了碰姜安牧的皮肤,很轻很软,不像人的皮肤,反而像一些柔软的泥土,戳下去凹痕很深,碰到骨头了才停止。
真是奇术啊,宋泓心下感慨,对上雕弓如刀的视线便立马缩回手,不尴不尬地开口:
“你们,把他,什么,交换了?”
雕弓收回视线,抬手轻柔地把姜安牧的袖子往下拉扯,直到完全盖住姜安牧的手腕。
“一开始是脸,后面陆续把除心脏外的内脏给了出去。”雕弓缓缓地回答,每说一个字面颊都忍不住抽动,“但因为百里兰时说,不给出心脏,性命无忧,所以这半个月他跟个没事人一样,所以我也相信百里兰时说,他的死跟她们无关。”
“除了,百里,寨子,还有?”宋泓说话太费劲,只能说完一半。
好在雕弓听得懂,他面上带笑,眼里冰冷:“或许吧,毕竟这不是我们的寨子。”——
宋泓:喊累了,自救吧。
楸吾:回去还有些树叶,可以嚼嚼。
第49章四十九“但我,要见,师父。”……
宋泓被雕弓扔到了楼下,这会儿那缩小版百里兰时已经被另外两个侍卫带走,楼下空空荡荡,雕弓说他可以把蒲团挪到一起垫着睡。
“现在已过亥时,门打不开,别想溜回你师父那儿。”雕弓把宋泓轻推到角落,直接道破他的小心思,“在查清楚殿下身亡的原因前,你都待在我这边。”
宋泓礼貌地挤出一个微笑,并同时翻了白眼,屋子里没点灯,加上门窗紧闭,只从缝隙里透进来一两缕月光,所以雕弓并没有看到他极度的不满。
“我,没动,他。”宋泓费力地咬字为自己辩驳,“我,只是,孩子。”
“百里兰时点了你名,说明你多半有些嫌疑。”雕弓拍了拍他肩膀,随即盔甲响动,雕弓踱步到楼梯口,在黑暗里回过脸,“好好休息,别瞎折腾,看你腿伤得也不轻。”
“咚咚”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后,小楼里恢复平静,宋泓按了按受伤的右腿,起身一瘸一拐地挪到窗前,深吸一口气使出半身蛮力,没有推动这木质镂空糊着雾白轻纱的窗户,他再一瘸一拐地挪到门前,果然木门也一动不动——师尊都没掰动,更别提他了。
难不成这寨子潜伏的魔物比师尊还厉害?
宋泓细思恐极,很快又拍拍自己脸颊:胡思乱想什么,如果这魔物真能手眼通天,师尊才不会放他这种小废物来查。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师尊在演戏,他扮演柔弱的瞎子半仙已经上了瘾。
怀揣着这样愤愤的心情,宋泓挪回角落的蒲团,也没把散落在屋里各处的蒲团收拢起来,直接抱着胳膊,靠墙自顾自生气。
气了一会儿,身体的疲惫涌了上来,宋泓闭上眼前,脑海里还闪过百里兰时所说的“交换”。
师尊要拿出什么交换?
宋泓看见了师尊,他不作那瞎眼神棍打扮,换上了洁净的檀色衣裳,遮掩的布条已被取下,露出来的双眼前却蒙上一片阴霾。
师尊跪坐在摆放了供果香炉的桌案前,面朝向一身形修长、不辨面容的神像,门外透亮的阳光斜照进来,将他身形一分为二,光与影同时汇聚到他身上,神像全全没入阴影,宋泓却感觉到神像在低眉注视着跪在他脚边的师尊。
一阵不明含义的吟诵声响起,师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好长一段时间,知道日光偏移笼罩他全身,他与神像便完全处在明暗两个世界。
随即,师尊虔诚地低下头。
“啪嗒”一声,师尊那对琉璃般的漂亮眼睛,坠入桌案上黑红色的漆盘,滴溜溜地在盘子上来回打转,拖拽出黏着的水声,那黑红的漆盘上也划出回旋的水渍,直到碰在一起时忽然碰出一声尖锐的脆响,那对眼球瞬间凝固,变为了一对真正拥有琉璃质感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