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拍着胸膛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师尊,可这水雾里朦朦胧胧的师尊,令他有些异样的陌生。
或许还是没有看够,他再怎么熟悉师尊,也没胆子偷懒师尊洗澡啊。
宋泓身子一软,骨碌碌地从猫窝里滚出来,这动静果然引得师尊回眸。
温暖的雾气里,师尊平常清冷如雪的面容也稍稍融化了些许,那琉璃色的眸子泛着湿润的光泽,令宋泓在即将入夏的暮春夜晚,仍然瞥见了仲春清晨的温柔明媚。
“做噩梦被吓醒了?”师尊清朗地发问,没有他那百转千回的愁思。
宋泓胡乱点点头:“我……”我要去睡了。
没说出口,他刚哭醒,身上骨头也疼,怎么都不会再好好睡着,莽撞地看见正在沐浴的师尊后,便愈发睡不着了。
“睡不着,过来泡会儿澡。”师尊勾了勾手,逗小猫小狗似的招呼他,“为师不嫌弃你。”
“你要嫌弃我,我就嚎啕大哭。”宋泓嘴上如常地回怼,实际同手同脚地往浴池边上挪。
但洞府到底只那么点儿面积,没两步宋泓便绕过了寒玉床,来到了浴池边。
正犹犹豫豫脱着他那件裹身的单衣,师尊直接伸手拽过了他腕子:“下来吧你。”
宋泓摔出来极大的水花,把那朦胧的雾气都驱散了不少,单衣轻飘飘地留在岸边,宋泓下意识抬起胳膊地挡了挡胸口。
师尊泼水调侃:“害羞什么,你身上哪点地方我没见过?”
这话说得很对,宋泓讪讪地放下胳膊,控制着视线,不让视线往师尊的锁骨上飘。
锁骨,也很漂亮,像蝴蝶的形状,再往下……不能再往下了。
宋泓给自己脸上泼了捧水。
“别紧张。”师尊把漂浮在他左手边的托盘推过来,其上放着一酒壶两酒杯,“我也没有要跟你一块泡澡的癖好。”
你其实可以有。宋泓心说,但好过分的想法,他暗自掐了掐手心。
“这些天我跟你聊了许多关于你修炼的事情,”师尊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自顾自拎起酒壶斟酒,“每次都以为给你聊好了,但看你的反应也不像聊得太好。”
宋泓闻出来那是梅子酒,师尊自酿的,用去年人间某处梅园主人送来的青梅。
“是我自己的问题。”宋泓小小声说,“不关你的事。”
“你要是路边的小猫小狗,才不关我的事,但你就是我徒弟。”师尊把梅子酒匀给宋泓一杯,“喝点儿,醉了心里会舒坦些。”
“我醉了会胡说八道。”宋泓抿着被水汽温热的梅酒,抿出了酒水的清冽酸甜,回味却发苦。
“会胡说八道就还没醉。”师尊强词夺理,他也捏了只青玉的酒杯,垂眸轻轻摇晃着,侧脸沉静温柔。
宋泓想起那些被师尊半夜晃醒的夜晚,师尊衣着单薄、长发未挽,泛着湿润的温暖的水汽,让他感觉很亲近。
此时倚靠在池壁边缘的师尊,分明与那些时刻的师尊没什么不同,可宋泓却生不出一丝亲近之意,他心脏胆怯地跳动着,仿佛靠近一点,那颗心便能从他胸腔中蹦出,往师尊的心口钻去。
好奇怪……酒气与水汽共同蒸腾,宋泓热得脑袋晕乎乎的,怎么都得不到疏解,只能傻傻地低头,在离师尊还有一臂远的位置,瑟缩着不敢靠近。
“你已经很不错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你。”师尊的声音比梅酒还醉人。
宋泓晕乎乎地听着,晕乎乎地喝,很快杯子见了底,他开始胡说八道:“我想象不出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样子,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师尊了。”
师尊明明是在安慰他,但他却不领情,说话呛人,满脑子想着师尊羊脂玉般的背脊,想着师尊如瀑如云的青丝,想着师尊漂亮的蝴蝶翕动一般的锁骨……想着他以为很熟悉却异样陌生的师尊。
“但这几百年不是弹指一挥间就过去,而是由无数个颓废失望的夜晚累积成的,痛苦也好、无助也罢,只能自己慢慢处理,慢慢解决。”
“我将心比心,想明白过来,我没办法安慰到你,给你的支持或许也会变成你的累赘,还不如陪你喝杯甜酒,浇一浇心头苦闷。”
“嗯,傻了?”
师尊琉璃色的眼睛看过来,宋泓躲闪不及,脚下一滑,踉跄地仰面倒进池底。
水灌进眼睛前,宋泓瞥见了师尊的胸膛,心口位置有团浅红色的云纹。
师尊生得白净,身上落点什么痕迹都明显得晃眼。
“只喝一杯就醉了吗?小伙子酒量不行啊。”
熟悉的藤蔓缠过宋泓腰间,他迷迷糊糊听见师尊的声音,从左耳荡到右耳,从右耳荡到左耳,自带着声调,像是一支动听的歌谣。
宋泓“哗”地冒出水面,藤蔓将他带到了师尊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