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泓是被师尊晃醒的,他还困着,师尊就一面晃他肩膀,一面凑他耳边用气声不断地说:“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
以我们这种体质还需要吃饭吗?宋泓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哼唧说:“困。”
“主人家把饭都送来了,不全部吃掉的话,会被拔去舌头哦。”师尊故意压低嗓音,阴恻恻地笑道,布条完全挡住了他眼底的狡黠。
这会儿已经天黑了,月光把屋子分为明暗两侧,他们正好在暗的这一侧,配合师尊这表情,确实有几分阴暗惊悚的感觉。
但宋泓只是打了个哈欠,在师尊胳膊上比划:“好,我这就起来吃,吃完可以睡了吗?”
师尊一下子泄了气,拍拍宋泓睡散的马尾:“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宋泓忍住白眼,配合地发出动静:“啊,怕怕。”
师尊静默两秒,开口评价:“希望你以后能说出完整的长句子。”
餐食和热水都放到了楼下,师徒俩摸黑,手脚并用地从那狭窄的楼梯上梭下去,可惜宋泓在前,师尊在后,宋泓没有看到师尊下楼的姿势,站稳后回眼看过去,师尊就已经云淡风轻地站在了门口洒进来的月光里。
“唉。”宋泓惋惜地叹气。
“怎么了?”师尊尝试着去掰了掰大开的木门,没掰动。
宋泓找借口说:“黑。”
师尊解释道:“主人家不让点灯,说月亮最好的时候,点灯是一种亵渎神明的行为。”
那月光里还有一张桌案,端端正正摆放着两只藤篮,一只里满满当当盛放着净水,一只里满满当当摆放着树枝、野草和石头。
宋泓正惊叹藤篮滴水不漏,打个恍惚的间隙,另一只篮子里的杂物却忽然变成了蛋花小粥、白灼青菜和烤制颜色金黄油亮的乳鸽。
“吃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师尊鼓动他说。
宋泓拖着受伤的右腿,往师尊边上、那月亮地里挪了挪,那一篮子鲜美佳肴在他眼里又变回了石头野草,他勾住师尊的手写:“师尊年纪上来了,也正是补身体的时候。”
师徒二人一个低头一个仰面,互相瞪了对方好一阵,没有人往桌案边迈去一步。
“我们不吃的话,真会被拔舌头吗?”宋泓只好勾勾师尊的手问。
“不清楚,但最好还是吃掉。”师尊也没出声,勾勾他的手。
“你是不是打不过百里姐姐?”宋泓问出了这个究极问题。
师尊嘴角微微抽动,若不是布条挡着,宋泓都怀疑那双眼睛里能蹦出来火星。
“这跟打不打没关系。”师尊这次使劲地甩了甩他的手。
“你能打过就行。”宋泓放了心,“我们只去洗漱吧。”
洗完他就去睡觉,真困,修炼也顾不得了。
“饭可以不吃。”师尊没被他拉扯动,勾着他手写道,“但是为师要交给你一项重要功课。”
“嗯?”宋泓这下子困意消散大半。
“这次还是需要你先找到魔物,为师不会插手。”师尊弯着嘴角写道,“洗漱完后,就出门去找吧。”
啊?不是,师尊,我腿还伤着呢!原来白天那会儿哄我睡觉,真正的考验在这儿呢!
宋泓迂回地写道:“我能明天一早去找吗?”
师尊只是微笑,师尊只是和蔼地微笑。
宋泓知道了,不能。
他把他的瞎子师尊搀扶到桌案前的蒲团上,那个位置伸手就能拿到藤篮里的石头野草,他自己则绕到对面,掬起另一只藤篮里的净水,狠狠地洗了两把脸。
这净水意外凉得刺骨,宋泓拍打到脸上时,回忆起了苍澜山灵泉的质感。
那边师尊已经摸索着拿到一块石头,眉头都没皱一下,“嘎嘣”一口就咬下去,宋泓看得都牙疼。
想来这百里兰时确实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能把他师尊给逼成这样。
宋泓也不敢懈怠,强打起精神向师尊招一招手,拖着不太灵便的右腿迈出门去。
*
夜晚的寨子又和白日里不一样,月光皎皎却阴冷,给这鳞次栉比的房屋投下更多也更浓重的阴影,涂抹上了神秘无法捉摸的冷色。
宋泓踩在嘎吱嘎吱的栈道上,几乎是贴着峭壁的方向前进,这栈道窄的地方仅容人侧身经过,稍不留神就会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