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那峭壁之下的山谷里,点燃起簇簇安营扎寨的火光,看来溱国的军队打算先按兵不动,宋泓以自己微弱的兵法常识猜想,对面可能想等到祈国残部粮草耗尽的时候再一举击破。
毕竟在凡人眼里,这寨子高悬峭壁、无出路通向外界,人又非鸟兽敏捷易行,在此躲避的军队很可能会被困死其中。
不过这些暂时和宋泓没有关系,他下意识往白日里厅堂的方向攀登,他了解到的情况有限,连这寨子的布局都没搞清楚,自然先是去熟悉的地方探探情况。
但是好生奇怪,他这一路经过的小楼,都大门紧闭、窗户紧锁,全然不似他和师尊住的地方敞亮,抻长脖子向上望一望,又从那黑洞洞的窗口看不出什么。
夜里愈发凛冽的山风吹得他直哆嗦,宋泓也只有按捺住好奇心,踩着楼与楼之间漏下来的月光,继续自己的攀爬。
他记性不错,再加上白日里厅堂的那栋小楼确实和旁的不同,它有别的两栋小楼宽,却只有一层楼高,打眼望过去矮矮胖胖的,所宋泓很容易便找了回来。
先引他注意的不是这矮胖子也没有打开门窗,而是矮胖子门前的月亮地里,大咧咧地坐着一个人。
姜安牧。
他面上的蜈蚣在月光下终于没了那丝活气,与死翘翘无二,令他面目都和善了许多。
另外姜安牧也换掉了那扎眼的玄袍,一袭深蓝色的布艺,袖口处竟然还有补丁的痕迹,整个人的气场安稳沉静,甚至还有些朴素。
“过来坐会儿,偷看算什么男子汉?”姜安牧没有回头,却觉察到了宋泓的脚步声。
宋泓才没有偷看,他只是立在阴影处,消化他的惊讶。
不过被点了出来,还是先配合一下吧,宋泓硬着头皮上前,左右看看,在离姜安牧一臂远的地方,学着他的样子,坐到了栈道边缘,左腿踩着山石,右腿悬空地轻晃。
“也是个胆子大的,不怕没坐稳掉下去?”姜安牧调侃地开口。
宋泓摇一摇头,他目光被山谷里的篝火吸引了去。
这个位置可比别处视野开阔,在这样明朗的月夜里,宋泓能将那些军帐的布局、篝火的位置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这时候我们能有火石进行投掷,那这底下的军帐会被烧得一个不留。”姜安牧抬手,从边缘位置的营帐一直指到中间主将的大帐,声音低哑却掩盖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
但他跟宋泓说有什么意思呢,他们也没有火石啊。
而且白日里看盔甲和兵器的磨损程度,真跟底下的追兵对上,怕不是没挡两下就折了。
还不如尽快养好伤,而后让百里兰时把他们送到“安全”地带,困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可惜宋泓说不了长句子,不然还真能给他堂叔提一些建议。
虽然他不怎么认识这堂叔,而且这堂叔也讨人厌,但堂叔手底下近千号人,宋泓不想让这些人也送死。
“小鬼,你是个聋子还是傻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宋泓这边不配合堂叔挥斥方遒,堂叔先行不满地看了过来。
宋泓没好气地怼了句:“哑巴。”
姜安牧竟也没恼,自讨没趣地笑了笑,放下挥斥方遒的手,只面色沉沉地望着峭壁下的山谷。
“如果我们失败,祈国真就落入溱国手里了。”姜安牧说,“你是云溪县人,自然也是祈国的子民,怎么能感觉不到一点亡国的紧迫呢?”
宋泓冷眼看着这颓丧的壮年男人,心想着在他看来,祈国早已亡国多时。皇室仅有的宗亲率残部疯狂后撤,把沿途手无寸铁的百姓留给了溱国的军队,到了这悬崖奇寨退无可退,方才来做一些反击的大梦。
“我们,快死了。”宋泓最终磕磕绊绊地开口,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们,不救。”
他眼见着月光下,那条死去的蜈蚣又狰狞地活跃起来,姜安牧瞪圆的眼睛几乎真的要跃出猛虎。
宋泓没有畏惧,说出了最后的判词:“亡国,跟我们,没关系。”
话语轻飘飘地落地,砸死了那只快要跃出来的猛虎。
姜安牧面上的火焰瞬间黯然熄灭,宋泓没有等来他的反击,只有他骤然垂头后一声无奈的叹息。
山风陡然剧烈起来,吹起一阵噼啪的燃烧之声,清冷的月亮地里泼洒出明亮的火光。
“咻——”
一声声悠长的箭鸣划破山风的聒噪,一道道飞矢如同天际砸下来的长尾流星,燃烧的橙红色火光,将那满月的光华都如数掩盖。
顷刻间,天上地下,一片火海。
宋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些紧闭的窗口大开,向这个月色如水的静夜,不间断地投放暗藏利刃的焰火。
在滚烫明亮的火光中,离他一臂远的堂叔闷声向前栽倒,宋泓眼疾手快地扑上前抓住了姜安牧的胳膊。
没有预想中成年男人的体重,宋泓上手仿佛拉扯住了一干瘪的木偶,轻易将他拉上了栈道。
“喂!”宋泓推搡了一下堂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