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寅时,夜色如墨,石阳城东门在悄无声息中缓缓开启。
守将李臧身披铁甲,手持长矛,当先策马而出,七百余郡兵紧跟其后。这支沉默的队伍,人人衔枚,马匹蹄裹厚布,在夜色掩护下如鬼魅般潜行。
“校尉,当真不从南门绕行?东门外敌情不明,且敌军耳目众多。若从东门首出,恐难掩行迹,若遇埋伏……”
“聒噪!”
李臧回头瞪了王焕一眼,随即不耐烦地解释道:“军令如山,张将军令吾寅时袭营,眼下绕道南门至少耽搁一个时辰!若是延误了军机,谁人担待得起?尔有几颗脑袋可砍?”
说着他又拍了拍胸口,继续道:“如今己至寅时,正是吾等建功立业之际,尔勿忧矣!”
月光下,李臧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畏惧与亢奋的情绪。他自从得知张辽率军来援,便如换了个人般,腰杆都挺首三分,握刀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
“有张文远这等名将在侧,便是天大的营寨某也敢闯上一闯!”
王焕见李臧这般态度,喉结滚动,不敢再言,只得默默跟上。他心知对方的心思,这位上司平日在石阳城里畏首畏尾,憋屈了好久。
如今忽然胆气陡增,也不过是因为攀上张辽这棵大树而己。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李臧又岂会放过眼下这狐假虎威的大好时机?
只是……望着身后那群郡兵,王焕心中甚是忐忑。要知道这些郡兵平日最多剿个山贼,何曾经历过真正战阵?特别是其中几个年轻的郡兵,面色惨白,双腿还忍不住的开始打起颤来。
就在出城不久之后,这支夜袭的队伍便踏入了城东那片干涸的泽地上。
鉴于地形原因,李臧等领军之人也皆纷纷弃马步行。此刻队伍领头的是几名熟悉当地地形的老卒,为得便是寻路。冬日里的枯水期让这片泽地表面看似干涸,变成了平坦的荒地,实则步步都暗藏了杀机。
月光下,龟裂的泥地上遍布暗沼,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陷足其中。郡兵们熟门熟路地沿着前人踏出的小径前行,却仍不时有人踩入松软的泥沼,或是因此陷入泥沼,整条腿瞬间陷没,又不敢出声呼救,只能拼命拽住同伴的衣甲。再或是被尖锐的芦苇根茎刺穿鞋底,从而发出轻微的闷哼。
面对这般情形,一众士卒的脸上都写着不情愿,没有人愿意深更半夜冒险出城。要知道古时的人,大多都患有夜盲症,若没有月光,根本难以看清一丈以外的事物。
“哎哟!”
一名士卒突然陷进泥潭,惊呼声刚出口就被身旁同伴捂住嘴。
“不是让尔等口中衔枚么?怎地不尊钧命?”
带队的什长低声呵斥,随即又让人合力将那士卒拽出。
见此一幕的年轻郡兵拿出口中木枚低声抱怨起来:“竟然在这鬼地方……夜行军……还不如继续守城。”
“噤声!”
身旁老兵闻言,立即便捂住了他的嘴:“尔这憨货想害死吾等否?”说着指了指前方李臧的背影,低声道:“那厮正愁找不到杀人立威的理由。”
年轻郡兵闻言,心中充满了愤恨。他不过是石阳本地农夫,自曹军来后就被强征入伍,虽然过了月余时间,但又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
而走在队伍中央的李臧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挣扎之声,心中也愈发焦躁。这些郡兵痞赖不堪,又毫无纪律可言。出发之前,他早就下令让所有人口中衔枚,不曾想这群人竟然敢偷偷取下口中木枚。
荆州兵到底不如北军精锐,行军尚且如此,待会袭营岂不更糟?
若非他兵力不足,李臧宁可带自己的百名嫡系出战。但眼下他也只能忍耐,毕竟熟悉地形的只有这群本地的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