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后半夜,睡眠这件事儿算是彻底跟我划清了界限。
天花板上那点微弱的纹路已经被我当作三维地图扫描了上百遍。若论熟悉程度,怕是比我自己手心里颠三倒四的爱情线都要清楚得多。
整座城市还处在离线状态,万籁俱寂。
只有窗外的空调外机还在哼着它那枯燥又孤独的调子,顽固地证明时间这玩意儿还在继续往前滚,并没有因为谁的心烦意乱就暂停服务。
唉,不睡了。
我终归还是放弃了这场毫无胜算的拉锯战。
胳膊肘刚轻轻一动,潜伏了整夜的酸疼就好似瞬息之间接通的电源,从骨缝一路麻到了指尖。
这一下将昨晚那扇怎么也关不上的大门又顶开了一道口子。
于是乎,被打包压缩的记忆碎片顿时争先恐后地开始解压:浴室地砖冰凉的脚感,云南白药刺鼻的气味,以及小姨用来扣住我的软嫩玉手。
屋子里的沉静压得我有点透不过气。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陶瓷碰撞声。
声音很轻,却让我精神一振。
小姨也醒着?
我趿拉着拖鞋,和幽灵一样摸下了床,又蹑手蹑脚溜出卧室。
厨房里果然有人。
她背对着我,身上还是同样的海绵宝宝睡衣,看样子醒得比我还早。
咖啡壶在橱柜台面上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浓郁的焦苦味正慢慢占领整个厨房。
我就定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犹如加载失败的路人甲般一动不动。
“早。”
这个单音节词的效果大概跟偷偷拿电击枪怼在她后心上差不多。
小姨的肩膀猛地一颤,手中的马克杯“当”一声磕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她转过头来,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等到看清是我后,她抿紧的嘴角才略微松弛了下去,但眼神里还残存着受惊的慌乱。
“早,起来了啊。”
以前那句熟悉的“小屁孩昨晚睡得好不好”的日常脚本终究没能在今天完整加载出来。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接着目光就迅速逃回到身前那壶咖啡上,仿佛里面正直播着宇宙大爆炸的开端。
“胳膊……还疼吗?”
小姨讲出口的字句很轻,却是没有再回头看我。
“好多了。”
随后负责留存我们聊天记录的服务器就歇菜了,一时间只剩下咖啡壶“咕嘟嘟”的系统运行音,沉闷地填充着这片缄默。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试图重启一下程序,“昨晚的饭……”
“我吃了。”
她打断我的速度快得好似按下了暂停键,语气干脆利落。
“半夜饿了,自己热了吃的。”
她说完端起咖啡杯,立刻贴着对面墙边绕了个大圈,从头至尾都维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物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