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拂面而来,风中夹杂着海水的咸湿味,这是江城夏季独有的。江城靠海,海,蔚蓝的诗篇,天空的倒影,浪花轻吟,岁月之岸的低语。阳光洒金,波光中星辰起舞,海风轻拂,携远方岛屿的呼唤,深海的秘密。每一次呼吸,生命之歌,每一片海浪,自然之心。海,沉默的诗人,浩瀚深邃,书写世间最悠远的诗行。所以江城建立在靠海的地方。
夏季的空气里总弥漫着一种独特的粘稠,是阳光蒸腾起海水的咸湿,闷在教室里,挥之不去。时念一偏头看着窗外,那片蔚蓝的诗篇被框成一方静止的画。教室里的喧嚣是另一种浪,拍打不开她的耳朵。
直到教室门被轻轻推开,那喧嚣的“浪”像是骤然遇上了无形的堤坝,瞬间低落下去,化作窃窃私语与好奇的目光。
站在门口的是温国平老师,高三一班的班主任,也是这沉闷高三里为数不多能让学生真心喜欢的老师。他年近五十,面容和蔼,总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温和,眼角的笑纹像是常年浸润在书香与对学生的宽容里雕刻而成的。此刻,他脸上正挂着那熟悉的、让人心安的笑容,抬手虚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慈爱又略带威严地扫过,最后,或许是无意,在时念一望向窗外的侧影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同学们,静一静。”温老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像一阵温和的风,“在我们正式‘搏杀’题海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战友。”
他说着,侧身让开一步,将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的身影,完全展现在全班面前。
“这位是白樾同学,从今天起,就加入我们高三一班这个大家庭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了过去。
此刻,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白樾身上,而时念一,也终于在这一片不寻常的寂静中,漫不经心地转回了头。
时念一是在那片几乎要凝滞的寂静中,才懒洋洋地转回头的。
吵闹的课堂忽然噤声,这本身就很反常。她的视线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从窗外那片无聊的蔚蓝,慢吞吞地移到了讲台旁。
然后,她的目光顿住了。
温老师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白樾。
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无声地过了一遍。
那女孩身姿挺拔,像一株沐浴在冷月下的新竹,带着一种天生的、拒人千里的清劲。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六中校服,但宽大的校服套在她身上,却奇异地显出一种清瘦利落的轮廓。
她的皮肤极白,是那种近乎透明的冷白,仿佛江边清晨弥漫的薄雾,在阳光下也泛不起一丝暖意。五官是极其清丽好看的,眉眼如墨画,鼻梁挺秀,唇色很淡,像初春将融未融的樱花。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神。
那双眸子很亮,却并非璀璨,而是像藏在深山寒潭里的两丸黑水银,沉静地望着前方,没有好奇,没有紧张,甚至没有一丝初来乍到的波澜。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幅被精心装裱起来的静物画,美则美矣,周遭的空气却仿佛被她身上那股冷然的气场隔绝开来,自成一方世界。
“啧。”时念一几不可闻地发出一个气音。
她讨厌这种看起来就规规矩矩、冷冰冰的“好学生”。尤其是,长得还这么扎眼的。
温老师正笑着让大家欢迎新同学,底下响起了几声参差不齐、带着试探和好奇的掌声。白樾却只是微微颔首,算作回应,连嘴角礼貌性的弧度都吝于牵起。
真能装。
时念一心里嗤笑一声,正准备再次将头转向她的“安全领域”——窗外,却冷不丁地,对上了一道视线。
不知何时,白樾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竟越过了大半个教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身上。
视线相交的一刹那,时念一莫名感到一丝被看穿般的凉意。
那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探究,平静得可怕,就像只是在看一件教室里的固定摆设——比如,她旁边那个空了很久的座位。
白樾的目光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短到时念一几乎以为是错觉,便已平静地移开。
温老师的声音适时响起:“白樾同学,你先坐到……”
他的手指向了时念一身旁,那个唯一的空位。
时念一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而白樾,已经迈开了步子。她走路的姿态也很好看,步履平稳,悄无声息,像猫,又像掠过水面的风,径直朝着那个空位走来。
随着她的靠近,时念一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些许。
新来的冰山,要坐到她旁边了。
这下,好像没那么无聊了。时念一扯了扯嘴角,眼底掠过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挑起的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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