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一走得很干脆,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调侃只是白樾炎热午后的一段小插曲。白樾拉了拉肩上略显沉重的帆布包带,正准备继续往家走,一个略带惊喜和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白樾?”
她转过身,看到一位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温和的中年女性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刚买的菜。是她在江城六中时的物理老师,姓林。林老师教学严谨,但私下对学生很关心,曾经也很看重白樾。
“林老师。”白樾停下脚步,礼貌地微微鞠躬问好,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淡的表情,但眼神比平时稍微柔和了一点点。
“真是你啊!”林老师笑着走近,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她,“转去三中快一周了吧?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三中的理科竞赛氛围可能没我们六中那么强,但温国平老师带班是出了名的好……”
面对老师一连串关切的询问,白樾回答得依旧简洁而有分寸:“都很好。谢谢老师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林老师点点头,看着她肩上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又看了看她比在六中时似乎更清瘦了些的脸颊,语气带着长辈的慈爱,“学习重要,但也别太拼了,要注意身体。你一个人……”她似乎意识到什么,话到嘴边顿了顿,改口道,“总之,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学习上遇到问题,随时可以回来找我们。”
“嗯,我知道。谢谢林老师。”白樾安静地听着,再次道谢。她能感受到林老师话语里真诚的关心,这让她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但也仅此而已。她并不习惯长时间应对这种情感流露。
又简单寒暄了两句,林老师便提着菜离开了。白樾站在原地,看着老师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才重新迈开步子。与旧日老师的偶遇,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涟漪很快平复,她又恢复了那种独来独往的沉寂。
——————————————————
另一边,时念一嘴里叼着已经小了一半的棒棒糖,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晃荡。她并不想那么早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干脆凭着感觉瞎逛,穿过几条陌生的街道,绕过一个人工湖公园。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竟走到了一个环境清幽、一看就知非富即贵的高档住宅区附近。这里的绿化率极高,栋栋建筑掩映在绿树之中,私密性很好。
“啧,怎么溜达到这儿来了……”她嘀咕着,正准备转身离开,目光却无意中扫过不远处一栋设计现代、线条简洁的别墅院门。
就在那扇缓缓闭合的自动门缝隙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清瘦,挺拔,背着那个眼熟的、略显沉重的帆布包,不是她那个“笨蛋同桌”白樾又是谁?
时念一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她看着那扇彻底关拢、恢复冷峻模样的金属大门,又抬头打量了一下这栋无论是地理位置、占地面积还是设计感都明显价值不菲的别墅,嘴里棒棒糖的甜味似乎都停滞了片刻。
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桀骜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和玩味。
她知道白樾家境应该不错,从她的气质和那种对物质不甚在意的态度就能感觉出来。但没想到,是这种程度的不错。
【呵……】时念一在心里轻笑一声,棒棒糖在口腔里滚了半圈,【有点意思。】
【笨蛋同桌家里……挺有钱啊。】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她产生什么嫉妒或者攀比的心理,反而像是解开了一个无关紧要、但又让她有点好奇的小谜题。她想起白樾那清冷到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再对比眼前这栋冷冰冰的、缺乏生活气息的豪宅,忽然觉得两者之间有种诡异的和谐。
都是那么的……没有人味儿。
难怪养成那么个冷冰冰的性子。
时念一扯了扯嘴角,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别墅,转身,继续她漫无目的的游荡。只是心里对那个“气死人的同桌”的印象,又悄然增添了一笔——一个住在漂亮金丝笼里的、又冷又笨又有点可怜的……冰娃娃。
这个标签似乎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更复杂,也更……贴近了那么一点点。她对自己这个无意中的发现,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
———————————————
白樾推开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洁净而冰冷的空气。她弯腰换鞋,动作一如往常般轻缓,帆布包里新书的重量让她一边的肩膀微微下沉。
然而,就在她直起身,准备像往常一样无声地穿过空旷的客厅回自己房间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客厅里有人。
她的父亲白景明坐在那张宽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正在浏览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她的母亲林薇则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正对着一个超薄平板电脑开视频会议,压低了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回来了。
比电话里告知的周一,提前了整整两天。
白樾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类似于惊喜或惊讶的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像精度极高的扫描仪,极快地从父母身上掠过。父亲穿着居家的羊绒衫,但脊背依旧挺直,带着商场上惯有的严肃;母亲妆容精致,即便在家中也维持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形象。
空气中,除了咖啡香,还隐约飘散着一丝消毒药水的淡薄气味。
林薇似乎结束了会议,摘下耳机,揉了揉眉心,这才注意到站在玄关与客厅交界处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