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带刀侍卫立于太子座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不远处的侍卫已经换了几拨人。试毒太监站在一旁,银针在烛光下偶尔闪烁寒光。
唐安刚要走,又被掌事宫女叫住了脚步,“刚好,糕点一并做好了,你且拿着一起上去,献给太子。”
唐安的手中的酒壶被人拿走,接着手里出现了一个托盘,托盘上各式各样的点心被放在做工精美花朵样式的小盘里,作为储君,太子的喜好一向不能被外人知晓,所以每个点心都各有一块儿放在整个的托盘中。
有整整九块儿。
他的毒药该下在哪一个糕点之中?才能躲过内侍的试毒呢?
唐安步伐轻盈地穿过回廊,心里正在念叨掌事宫女刚刚教给他的太子习惯,譬如饮酒前需先用热毛巾拭手,最喜梅子酒但从不饮过三杯。
此时二更时分,宴至中场,太子刚食了一道清蒸鲈鱼,指尖沾了丁点油星。
一名宫女将刚蒸好的毛巾递给太子,毛巾雪白,绣着精致的龙纹,热气氤氲上升。
唐安顶着四道目光,跪奉在地,头低得几乎触地,手上的糕点却抬得极高,他有理由相信,若是他此时茫然出手,一瞬间就会成为那四人的刀下亡魂。
太子正与身旁的老臣交谈,他取过毛巾,纤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擦拭过每一根指尖,动作从容矜贵。
没有旨意,唐安一直跪在原地,膝盖下的大理石砖面传递过来一层一层的凉气,磕的膝盖生疼。
太子此时像是才看见眼前跪着的‘宫女’,他一双凤眼微垂,似笑非笑地扫过唐安以及他手中的托盘。
空气中有片刻凝滞。
乐师拨动琴弦,清越的筝音裹挟着十二舞姬翩然而出,云髻金步摇,广袖鲛绡轻,鼓点渐急,琵琶裂帛,中央舞者忽然腾空,裙袂绽若牡丹,玉足轻点间,腕间银铃碎响。满座宾客皆沉醉其中,但见烛影摇红,瑶台仙宴不过如是。
无人关注这边。
身着深青色宦官服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趋步上前,银制的试毒针在袖间若隐若现,他面容肃穆,这是多年侍奉主子所养成的谨慎。
他用身体微微隔开太子与唐安,随即向太子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枯瘦的手指已探向那碟最靠近太子的莲蓉酥,这是宫中百年不变的规矩,御前膳食,必经此验。
老太监的动作娴熟眼看着就要刺入那精致的糕点。
然而,就在那银针即将触及糕点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层层珠串的手腕轻轻抬起,止住了老太监的动作。
“不必了,今儿御膳房的糕点倒是精致。”
卫舜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慵懒与威严,老太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与惶恐,但他立刻收敛心神,躬身无声地退后半步。
他目光重新落回唐安身上,那目光深沉又带着一丝玩味儿,唐安只觉得那眼神如有实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将头垂得更低,手中的紫檀木食盘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在满座宾客还沉醉在纸醉金迷的歌舞乐器中,丝毫未察觉这里的变故,卫舜君悠然的伸出手指,在九盘点心中打了几转,眼神却看向唐安,不错过他的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过了几遍,唐安的表情都毫无破绽,卫舜君拈起了那块本该被试毒的莲蓉酥,他动作优雅从容,伸出手准备将其放入口中。
突然,卫舜君将那块莲蓉酥不紧不慢地放回了碟中,嗓音听不出情绪,“这些糕点都叫什么名堂?给孤细细道来。”
唐安眼睫低垂,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指尖上,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回殿下,这是桂花定胜糕,那是莲蓉酥,旁边是琥珀核桃糕,玫瑰豆沙饼,翡翠绿豆糕,金丝枣泥卷,最后是杏仁佛手酥。”
卫舜君忽而向前略一倾身,拉近了几分距离,低声问道:“小宫女,你来说说哪一款最得你心意?”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又或者……你想看孤尝哪一块?”
唐安屏住呼吸,依旧静静跪坐在一旁。心头却在听到这话的瞬间,重重一跳!
这种场景好像发生过,就在他第一次刺杀太子时,太子也像这般,争着抢着要去死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太子为何是这般反应,然而此时的情况也不容许他多想,只能按捺住心头所有的不安,唇角扬起一抹笑,露出脸颊浅浅的酒窝,规规矩矩的回答,“回殿下,奴觉得金丝枣泥卷要更好吃一点。”
这可不是他胡说八道,金丝枣泥卷上的千层酥皮灿若金丝,裹着绵密的枣泥,蒸透后油亮晶莹,入口后酥皮散落在唇齿中,枣馅甜糯的感觉才爆发出来,带着独有的香气,甜而不腻。
卫舜君这才重新拾起银筷,将唐安推荐的金丝枣泥卷送入口中,唐安这才发现,哪怕没有验毒的人,太子所用的一切器物都是以银为材料,银筷并未变黑。
他愣了一愣,狐疑的看了唐安一眼,不知为何,唐安仿佛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急切。
“不错,下一个孤该吃哪个?”卫舜君耐着性子继续问。
桂花定胜糕被银筷剖开,蕊心金黄依旧,银筷未变黑。
琥珀核桃糕碾碎时迸发焦糖脆响,未变黑。
椰丝糯米糍扯出绵长银丝,未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