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佛手酥簌落千层脆皮,仍未变黑……
一连吃了六七块儿,卫舜君的银筷一如既往的干净,并无一点中毒迹象,这些糕点虽然好吃,但吃的多了又有些甜腻,舌尖发甜,像是浸在了蜜罐之中。
他搁筷时腕间珠串哗啦作响,盯着唐安的眼神已掺进三分恼意,人都要吃饱了,竟还没中毒的迹象!
唐安跪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装傻,只是将面前托盘上的一小壶梅子酒往太子的方向推了推,“殿下,喝些梅子酒解腻。”
卫舜君盯着那壶梅子酒,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忽然低笑出声,他并未去接那酒壶,反而倾身向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若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唐安瞳孔微缩,果然,太子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太子摆了摆手,给了唐安一个退下去的理由,看着像是要给唐安一线生机。
唐安来不及多想,看样子,这次太子定会喝下毒药,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立刻退到宴席边,转身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太子已执起青瓷酒壶。
卫舜君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摩挲过壶底某处凸起的雕花,那里被巧妙镂空,填满了唐安费劲心力搜索出来的毒药。他亲手将紫红液体注入琉璃盏,梅子的酸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最后一块。”
他拈起仅剩的金丝枣泥卷,银筷在烛火下划出冷光,“总要善始善终。”
咬破酥皮时发出细微脆响,枣泥的深红染上唇瓣,银筷仍稳稳夹着剩余半块糕点,可就在枣泥触及筷身的刹那,—缕黑丝骤然从接触点蔓延,如同墨汁入清水般急速扩散,转眼吞噬了整个银筷!
是了。
唐安根本没把毒药下在酒中,这根本躲不过验毒,所以他将毒药均匀的抹在了酒壶的底部,只要太子碰触,再进嘴,就会中毒。
卫舜君闷哼一声松开银筷,那变黑的银器跌落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抬手按住心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唇色却泛起诡异的嫣红。
“果然……”他喘息着笑起来,凤眸中竟漾开近乎狂热的满意。
“很好……”彻底失去意识前,卫舜君唇间溢出带笑的叹息,“这才像话……”
第39章逃——
唐安匆忙退回后厨区域,灶台的余温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油脂、香料和水汽混杂的浓重味道。
接下来才是最为困难的时候。
生死成败就看他能不能脱逃了,唐安已经没工夫去想太子为何执意寻死,能到手的那一座矿山才是他该考虑的事。
他躲进东侧宫女休憩的耳房,耳房内狭小不已,里面或坐或站几个人,就连转身都做不到,几个同样轮换下来的宫女正挤在一条长凳上窃窃私语,房间里充斥着各种花香的头油味道。
“听说了吗?北疆进献了一整批从胡旋来的舞姬,据说眼睛像琉璃珠子似的,今夜就要献舞呢。”一个圆脸宫女压低声音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另一个年长些的嗤笑一声,手下不停地缝补着一条开缝了的束腰,“献舞?怕是献人吧。三殿下退宴如此早,岂不是瞧不见这异域舞姬?看来某些人要败兴而归了。”
“嘘!慎言!”第三个宫女紧张地瞟了眼门口。
唐安默默走到最角落的阴影里,蜷身坐在一个小杌子上,仿佛要融入墙壁,他垂下眼睑,耳朵极力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想要逃脱,外面必须得乱起来!
丝竹声,模糊的劝酒声,杯盏碰撞的清脆响声……混合在一起成了计算时间的滴漏。
时间一点点流逝,唐安越来越紧张,不对劲,太子中毒,应该很快就会有反应,那四个带刀侍卫难不成是吃干饭?
就在他疑惑的当口,宴厅方向的声浪陡然变了调。
先是一声尖锐到刺耳的瓷器碎裂声,耳房内的几个宫女猛地停下话头,面面相觑,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她们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挤向门口,却又不敢真的出去。
门外的走廊上,脚步声变得极其杂乱,侍卫们奔跑时甲胄与佩刀碰撞的铿锵声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慌,“封锁各门!即刻封锁所有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唐安混在惊慌的人群中,顺势站起身来,脸上迅速做出与旁人无二的,混合着恐惧与茫然的表情,手指甚至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角。
然而没有人能看出此刻他的内心,平静得可怕。
他们这一小簇宫女很快就被驱赶到一起,与从各处惊慌跑出的太监,宫女们汇合成更大的人流赶往最近的偏殿。
唐安始终低着头,目光却敏锐地扫视四周。皇宫的侍卫已经全面接管了各处要道,明晃晃的火把照得夜色通明,每个人脸上都像是结了一层寒霜,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偏殿内,近百名宫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起伏不定,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不安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