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面色惨白地喃喃祈祷,更多人则是茫然失措地相互张望,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而唐安作为知情者,缩在一个靠着柱子的阴影角落里,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冷静地观察着殿内形势。
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合上,紧接着是铁锁落下的冰冷声响,门外映出两名侍卫持刀而立的身影,如同守墓的石雕。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得极长,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殿门上的铁锁再次发出刺耳的响动。
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统领服饰、面色黝黑冷峻的侍卫带着几名亲兵走了进来,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殿内每一个惊惶的面孔。
“所有人!”
统领的声音砸在寂静的殿中,“排成三列!逐一问话!胆敢有半分隐瞒,格杀勿论!”
冰冷的“格杀勿论”四个字,让殿内的温度骤降,啜泣声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恐惧的心跳。
盘问开始了。
唐安静静地排在队伍中垂首等待,将心中计算了无数遍的说辞再次默念。
轮到盘问他的时候,唐安故作惊慌地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发抖,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微颤。
“你何时离开的宴厅?”盘问者厉声问,他看着唐安递过来的腰牌,反复观看,眉眼紧皱。
“回、回大人话,”唐安学着大家的模样,声音带着哭腔,“就在…就在殿下不适前约莫半炷香的时候,奴婢笨手笨脚,险些打翻了托盘,惹得嬷嬷生气,就被斥退下来了……大人明鉴。”说着,他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肩膀缩起,显得无比弱小可怜。
话音落下后,空气静了片刻。
唐安不安的又在脑中过了两遍说辞……该是没有问题……
就在他有些沉不住气时,那人突然将手上的令牌攥在手心,厉声道:“哦?我可从未说过是太子殿下身体有恙。实话实说!”
说着啪的一声,将令牌摔在了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唐安面色一白,倒是忘了这茬,急忙开口,“大人,奴婢不知道,就是听人说了,大家聚在一起,我听到了。”
“尚衣局的云袖?又为何到了殿前伺候?”
唐安连忙下跪,“奴婢不知,奴婢本来在伺候殿下穿衣,后有内侍总管给奴婢说,殿前缺人,就叫了奴婢来顶替一下。”他的头磕在冰冷的大理石面上,头发散了下来,这幅样子有些可怜。
果然,那人一愣,“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或异常之事?”
“奴婢……奴婢愚钝,”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慌乱又无辜,“当时吓得魂不守舍,只顾着害怕嬷嬷责罚,一路低头快走,未曾、未曾留意其他……只记得……”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太子殿下容丰神俊。”
话音未落,他慌张地低下了头。
终于,那统领模样的侍卫似乎觉得从这胆小蠢笨甚至还敢觊觎太子的宫女身上榨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退到已被筛查过的那一边。
初步筛查后,约有三分之一的宫人被列为“需进一步严加审查”,其中多是宴席后期仍在厅内伺候、或行踪交代不清之人。
唐安就其中,可能是因为他尚衣局的身份,也可能是他话语中的纰漏,他与大多数宫人一起,被关在殿里,殿门再次被锁上。
夜深寒重,殿内炭盆不足,宫人们挤靠在一起取暖,大多因极度疲惫和紧张而昏昏睡去,只有零星压抑的啜泣声偶尔响起,更添凄惶。
唐安靠着冰冷的墙壁假寐,心中却清醒地计算着时辰,估摸着已近四更天,这是一夜中守卫最为疲惫、警觉性最低的时刻。
他悄悄睁开一线眼睛,适应着殿内昏暗的光线远处只有两盏长明灯,光影摇曳,确认周围无人注意,巡逻的侍卫身影刚刚从门缝外掠过。
袖中一个小纸包无声地滑入掌心,这是他早已备好的磷粉,这磷粉并非尚衣局常备之物,只是在仓库内有一批废弃的旧火石,唐安小心刮取下来,极易引燃。
借着夜色和人们深睡呼吸声的掩护,唐安悄无声息地挪到殿角厚重的纱帘处,然后迅速将磷粉撒在干燥的帘脚与地板接触的缝隙里,然后退回原处,调整呼吸,仿佛从未离开过。
不过片刻,那帘角落突然冒起一丝微弱的白烟,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一点幽蓝色的火苗猛地窜起,舔舐着干燥的织物,火势瞬间变大,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
“走水了!走水了!”靠近那边的一个小太监猛地惊醒,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瞬间,偏殿内炸开了锅。
睡梦中的人们被浓烟和尖叫惊醒,惊恐万状,如同无头苍蝇般冲向门口,疯狂地拍打着门板,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门外的侍卫显然也没料到内部突然失火,惊慌之下急忙掏出钥匙开锁,门刚一打开,绝望的人群汹涌而出,只想逃离这片危险。
唐安混在其中,却没有奔向庭院开阔处,他趁着一片极度的混乱,闪入走廊。
这是他下了大功夫找到的僻静小路,他甚至清楚的知道哪些巡逻哨位在这个时辰会稍有松懈,不亏是他暗自探查了一月之久。
他屏住呼吸,身影在复杂的殿阁间快速穿梭,三转两拐,避开一队匆忙赶去救火的侍卫,最终来到宫苑西北角一处早已废弃的茶炉房。
推开吱呀作响、落满灰尘的木门,房内蛛网遍布,废弃的炉灶和破败家具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灰烬气息,显然已久无人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