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回话,他便顾自道:“我每晚都要喝着安神汤才能入睡,可即便睡着了,梦里依然会出现我抱着你的尸体从火海里走出的形景,每每半夜被惊醒,我就睁着眼看着天一点点地亮,这两年,我一直期望着你能入梦,入梦和我见一面,可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后来我想你兴许是投胎转世了,所以我满天下去找那些像你的女婴,希望能看到一个和你相似的孩子,可没有,一个都没有。”
说到这儿,孟榆听出了他情绪的崩溃,原厌恶的神色亦褪去些许。
男人含着哽咽的嗓音仍旧循循入耳:“我从前不信神、不信佛,可如今我信了,若非有上天指引,我断不能再见到你。榆儿,我求你,别再逃了,留在我身边,除了离开我,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闭眼。
可她想要的,唯有自由。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沉默片刻,孟榆还是忍不住道。
陆修沂埋在她颈后,轻柔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鼻尖萦绕的尽是她身上的淡香,他张了张嘴,想用力嗦吮,可陡然又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便又缩了回去,闷闷地道:“我们之间永远不必言求之一字,我说了,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孟榆压下涌上心头的苦涩,淡声道:“云安想同崔询和离,但崔母想要回昭愿,转头就将她告上了衙门。”
她的所求不言而喻,陆修沂当即回:“你回来时,我已将此事吩咐下去,明儿一早,云娘子定能得偿所愿。”
孟榆微诧。
她还没求他呢,他就吩咐下去了。
***
不知又沉默了多久,均匀的呼吸声才在黑幕中响起,孟榆想松开陆修沂环在腰间的手,奈何他抓得很紧,她又不敢用力,生怕会惊醒他。
几番尝试下来,她都不得其果,便唯有放弃,并轻轻躺正身子,肩膀的酸痛得到了些许缓解。
所幸陆修沂总算信守承诺,除了紧紧抱着她外,真的没有动手动脚。
一夜无梦到天明。
醒来时,孟榆竟发现身旁的人还在沉沉睡着。
从前的他可不这样,那些在怀远将军府的记忆袭上心头。
她记得,每日她醒来时,就见他已经处理完军务回来用膳了,丫鬟说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直到早膳时辰才从西营回来。
现下已经是辰时三刻,他却还在沉沉睡着。
孟榆想到他昨晚说的话,循着那弯弯的睫毛往下看,果见眼底一片乌青,那浓浓的颜色绝非是一日两日的失眠造成的。
看到这,她的心又控制不住地软了几分。
孟榆没有惊醒陆修沂,他紧握在腰间的手经过一夜的时间也松了些,她掰开他的手下榻,脱下睡衫换上常服后,方轻轻地打开门,又掩上。
刚开门就见云安抱着昭愿坐在院里,正低头哄着昭愿。
闻得声响,云安忙抬首,笑意还凝在唇边,眸中就已经落下泪来,她将昭愿放回摇篮里,望向孟榆的目光被泪水模糊了双眼:“韫禾,赵大人判我和崔询和离了,还将昭愿判给了我。”
忽闻此言,孟榆忍不住湿了眼眶,她握着云安的手,将写有地址的纸条放到她手心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温声道:“我午后就要回上京了,此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要好好的,若有什么事,尽管修书告诉我。”
云安攥紧带着温度的纸条,低了低眉,将泪水咽回去,拿起放石桌上的蜂蜜递给孟榆:“这罐蜂蜜是我哥哥给我的,我想着蜂蜜水对嗓子极好,便拿过来了,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送你,希望你别嫌弃。”
“胡说什么呢?”孟榆佯作生气地剜她一眼,忙接过蜂蜜,“你看我像是这种人么?你送的,我开心都还来不及呢。”
云安看着她,神色中满是歉意,犹豫片刻,她仍是忍不住道:“韫禾,对不起。”
赵大人能这么轻易地将昭愿判给她,这其中若说没有孟榆的牺牲,她是断断不信的。
孟榆正打开盖子闻了下,突然听到她这话,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她此言何意,便忙将罐子盖好放到桌面,语重心长地道:“云安,即便没有你,我假死的消息已经被他知晓,便再不可能有安生的日子,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救你和昭愿,也不过是顺手罢了,你断不必为此感到困扰。”
她字字句句都在为她着想,仿佛生怕她会对此感到抱歉,云安哽咽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声“谢谢”不足以表达她对孟榆的感激之情,可除了“谢谢”,她又实在无以报答。
垂首缄默半晌,云安扑进她怀里,咽下泣声,郑重地道:“韫禾,谢谢。”
孟榆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
用过午饭,又歇了个午觉,很快便到出发回上京的时辰了。
花铃巷外聚集了几十人,任铃和葛伯拎着食盒站在前面,身后都是涿山和椿食馆的伙计。
任铃将食盒交到孟榆手中:“这里头都是姑娘爱吃的糕点,还有葛伯做的炸鹌鹑,姑娘带着路上吃。”
一群拎着鸡的伙计也忙走到跟前:“姑娘要离开,我们也没别的送姑娘,这是我们养的鸡,比外头买的强,也请姑娘带上,住客栈时可以让伙计帮忙宰了,煲个鸡汤喝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