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公子性情孤高,素来不喜抛头露面。他气性大,身子还不好,我怎敢与他说道。其实鱼羹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加了胡椒豆蔻,添了香气罢了。”
“这般啊……”
“是。”老板娘今天不说这一出还好,说了,青青心里就有了成算。
俨然在她眼里,他们俩只是两个没有落脚地没有家族庇护的落单北人。身上钱花完了就要t发愁下一顿,给个住处已是莫大恩赐。
这下也就证明了,燕玓白和她在陆熹那里的地位很低。
此地不宜久待。
少女的话挑不出错。老板娘也打心底觉得那郎君古怪。但这女郎手脚麻利能干,又烧得一手好鱼羹,老板娘纠结着,终是割了肉一般狠心拍了板:
“这般吧。我家亲眷有间名唤福光堂的药堂,本着悬壶济世的良心,收受费用极少,只要个药钱。”
“?”
“嗳呀,远些说。”她眼风四瞟,将人带出门,“我瞧昨夜来的那位郎君……身子似乎不佳?同女郎嘴里形容的大大不像啊。”
青青干笑,“我家郎君近来身子不好,所以分外瘦削些。已约了医师。”
老板娘心道这女郎是个眼疾不浅的,清清嗓:
“女郎能请得几趟?抓药又能撑多久?”
“…目前应是够了的。”
“女郎这是不会算账!”
老板娘拍去瓜子皮,掏出算盘噼里啪啦拨一通,吃穿用度药材加在一起,算出个惊人的五十两。算盘势在必得往青青眼底下一摆,老板娘连连咋舌:
“你瞧瞧,这些钱撑上一月都难。女郎将我这话捎郎君一句,何苦过那凄苦日子?城中的北人一月能有二十钱花销都算了不得,常只能拔野草果腹啊。”
青青无言。
老板娘见状,以为自己说中了,更是得意:“女郎啊,我家可是这市坊里最最心善的一家。若是过了这个村,定没有下个店了。女郎不信大可去打听打听,同在一条街上营生,我们逆旅是不是最好说话的那家。若女郎遇上的不是我,是那绸缎铺,溪春堂,我说些不好听的,怕是连门都不得进。”
青青蓦地吱声:“阿姐今早拦我去溪春堂……是为这个?”
“额,是,是了!”
老板娘往那处一瞟,眼珠子转两圈,压低嗓音道,“也怪我昨日不曾同你细数。开设这溪春堂的贵女出身崔氏,这崔氏托大,素与咱们江左的豪族不合。那崔氏女为人亦是冷酷,又吹毛求疵,动辄轰手脚不灵便的滚出门。虽说出手大方,却是个根本不能相与的。可不是我危言耸听,我店里那几个小子,今早可有好几个灰溜溜回来讨活干呢。”
青青思索了下,笑点点头:“多谢阿姐提点,我明白了。”
语毕继续往外走。
老板娘一张脸僵住。
自家那口子只说划半月房给这女郎便匆匆走了人,也不曾额外吩咐,足可说明二人身份寻常。北人多流离,予个容身之所便足以叫他们感恩戴德。哪似这女郎油盐不进不识好歹?
若非她姿容尚可,有分寸懂礼数,具一手厨艺,自己如何会发善心。
一个奴籍,也是个心气高的,偏就看不上她这逆旅了!
老板娘心中不顺,语气重几分,“莫怪我说话不好听。那位公子病容颇重,定是要常吃药的罢?若是你在我这里做工,那位公子的药钱可在我们福光堂折上二成半。这一点除却我,还有谁能做到?!我劝女郎莫要不识好人心。”
青青缄然,只道:“阿姐,灶上锅炉怕是要烧糊了。”
“女郎这是不肯听我好言了?”老板娘一把攥住青青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青青蹙眉,不由得掰那手,“阿姐,我家郎君的药当真等不得。”
“我又不是那吃人的妖怪,女郎逃什么!”话音未落,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劈进堂中:
“那婆娘!你还要挟起人了!”
两人都是一惊。
但见梯口处,昨夜消失的黑脸大汉捏着醋钵大的拳头,横眉怒目。老板娘惊得倒噎一口气:“又是你这北佬!”
她眼珠骨碌一转,到嘴的骂声陡然拐了弯,化作尖细哭腔:“没天理了啊!北头来的欺负我一个掌家弱女子!我好心好意赠你一盘菱角,倒赠出仇来了!”
“你!”大汉眼角急扫青青,见她果然看来,额角青筋直跳,“休要放屁!那菱角分明是你硬塞与我算在饭钱里的!”
“泼皮无赖!女郎不怕,随我一道去官衙告他一告!”老板娘胡乱抹了不存在的泪,作势要拉青青。
“毒妇!”大汉一步堵死去路,鼻孔喷着粗气,“女郎休听她胡吣!这刁妇瞧不起北人,反咬一口!”
“好汉息怒……”这突兀的情形,青青下意识打圆场,不想闹得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