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想大汉眼一瞪:“女郎也是北人,莫非向着她?!”
老板娘却腰杆一挺,自信十足:“女郎是个明白人!我问你,你这无理北佬可曾到官衙报备?!敢答吗!”
“你,我!”这话如刀子捅进心窝。大汉脸色果真骤变。老板娘越发得意,声调拔高:“我家可不是好欺的!你敢动粗,先摸摸脖子上几个脑袋!女郎别怕,我这就叫阿大阿二去——”
“贱妇!你敢害我!”大汉筋肉虬结的臂膀一横,铁塔般截住老板娘。青青被迫夹中间左拉右劝,门外已聚起看客,一个个探头看戏,嘴里指戳着“北人横蛮”。
大汉急得面皮紫涨,青青心头焦灼,四下一瞥,却见那两个本该去报官的伙计只缩在门后探头探脑,脸上哪有半分急色?
心头“咯噔”一响,青青骤然定住。
老板娘嗓门震天,脚却像钉在门里,眼风时不时瞟瞟她,再瞟瞟外头观众。大汉被“报官”二字拿住七寸,虽然那吼得山响,气势已颓。
是。众目睽睽,他哪敢动作?一旦去了官衙,轻易可就出不来了。
再看那老板娘面泛红光,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北人”……这堂里堂外的北人,何止一个?真闹到官衙,她和燕玓白怕也要倒霉。
一股寒气瞬间浇灭了燥热。
青青冷静下来四下望了圈,执起案上细嘴壶,“暑气逼人,二位喝口茶顺顺气?”
大汉一愣,下意识接过碗。老板娘扯了扯衣襟:“女郎这是……?”
“二位争执皆因我起。”少女嗓音清凌,“这位好汉与我同是北地飘萍,糊口不易。官衙的门槛,踏进去哪有好?我知阿姐是恼好汉言语冲撞一时气急。不若如此,将他这几日的用度算我账上。我以茶代酒,阿姐大人大量,抬抬手,可好?”
老板娘骤然卡壳。
今日顺势闹这一出,她是想给这女郎下马威之余再教训那粗莽汉子,从他手中榨些钱财消灾。
昨日三个汉子赶在太阳初落时急吼吼进门,虽衣着灰扑,但出手就是只断了半截的金钗。她见多了各色人,心中当时就有了成算。果然,送饭时瞧他们敞开肚子胡吃海喝,举止带一股抹不掉的匪气,便断定这三人是怀揣钱财不能见光的来历。最适合敲一笔。
本想吓住这丫头,顺带剥那莽汉一层皮,谁知她倒忽然稳坐钓鱼台了!
她强堆起笑:“女郎言重了,”话音未落,门外嘘声四起:
“哟!饕餮娘子今日菩萨心肠?”
“前日抢我客人那股狠劲儿呢?”
“啧啧,难怪都奔溪春堂去了!这回可争不过了罢!”
老板娘脸上险些挂不住,叉腰回骂了几声,“呸!便是溪春堂又算得什么!你们一个二个眼红我生意好,胡说八道个没完了!也不害臊!”
“哟,娘子也好意思说这话?谁不知你背靠大树好乘凉,仗着有人什么生意都掺一脚。而今大人物来坐镇了,往后瞧好了,这市坊上安还有你的份!”
被硬生生揭老底,老板娘胸脯子没忍住颤起来,还要再骂,却闻辚辚车声驶来,伴一脆冷嗤,兀地镇住四野。
“鄙陋下民,猥琐手段,果如尔主人般无用也。”骤然的俱寂中,一只玉白素手揭开锦帘,显半张香气氤氲的娇面。寥寥一句,刀子般割过整条街。粉唇施舍般吐露完毕,纤指一勾,锦帘又垂。轔轔再起,马车在斜对角拐弯处停下。
粉裙少女莲步下车,看也未看这出一眼,迈入溪春堂。
直到车尾消失在拐角,青青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屏气,不由得深呼吸。
“阿姐?”她扭头,惊见老板娘一张脸煞白,犹还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婢子猖獗,婢子猖獗!”
老板娘兀地抖着嗓念了两句,外头恰跑来个稍年长的活计,看了青青眼附耳与老板娘私语。老板娘神色又变,也来不及管这头的事了,吩咐伙计留下便匆匆推门入里。脚步的紧迫比方才与大汉对骂时也不遑多让。
伙计上来赔笑脸,将全敞的正t门合上一扇。周遭看热闹的已全部没了影。
青青装没听懂伙计让他回房的建议,明知故问:“敢问,方才那位女郎是?”
伙计讪笑摇头,讳莫如深地溜了。
贵女多不会屈尊降贵斥责平民,那少女衣着低调华丽,发鬓精致,当是大家族的女使无疑。
女使如此,确是不好相与的。要是去应聘…可能如老板娘所说的一般,不容易。
对了,“多谢好汉出言,好汉?”青青四顾,呆住了。
哪里还有大汉的影子?
和昨天一样,眨个眼人就没了。
“……”这是要干什么?
却此时:“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