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太守,上任不及两年便称病请辞,返回上京,十年后迁居江左,深居简出。
此人名为,崔循。
少年帝王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清河崔氏,累世高门,钟鸣鼎食。燕氏待他们不薄,若无天大的好处,何须行此株连九族的险招?”
除非他们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权臣的位置,而是从龙之功,是改天换日,下一个百年的从龙之功。
他顿了顿,音色低沉下去,却更显压迫。
“崔氏举族南迁,是在王氏站稳脚跟之后。两家一在明,一在暗。一主握权柄,一主控财源。王度在江左清算陆氏这等旧族,为的是钱粮与冶铁之利。而崔神秀崔循叔侄,为他从t冀州源源不断输送精铁……”
以陆氏之盐易冀州之铁。粗铁锻农具、制常兵,安抚地方,充盈府库。而真正的上等精铁,则借着侨族带来的技艺,悄然铸成他王度的玄甲骑兵。会放过陆氏,也多因控米之策。
“骑、步、射三军齐备。钱、粮、甲一应俱全。届时,只需一面拨乱反正的大旗,”
而自记事起,燕岐便时常狂躁失态,死时面目狰狞,人人皆道其暴毙……燕玓白指节敲定在光滑的砖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还有什么旗号,比‘燕室天子皆乃疯悖暴君,吾等不得已而清君侧’更顺理成章?”
张散王坞异口同声,声音发颤:“王度联合崔氏,以垩壁丹漆之计篡逆谋位!”
一切都串上了。李肆出了身冷汗:“这一步棋当真下得够长,够隐,够毒!”
青青汗毛倒竖。
伤五感,损神经,暴躁易怒。这些不就是燕玓白发生过的症状吗?
难道说他不是天生的精神病,而是后期被摧残出来的?
那时的玉容粉,莫非也是崔王二家的手笔?
她忍不住轻抖:“既然咸宁殿是毒源,那燕悉芳让你吃下的”
燕玓白侧目,少女忧心忡忡,他心窝舒坦,面上却淡然:“不是纯粹的五石散。若幼时目盲是因漆毒,依此毒性,我早该与燕岐一般见了阎罗。”
青青眉头紧锁:“所以,给你下毒的有两批人。一批用慢性的金石之毒,要毁掉整个燕氏皇族的声誉和根基。另一批……”她顿了顿,眼中困惑更深,“燕悉芳的药效用和这漆毒呈现的大差不离。难道是……被别人利用了?”
燕玓白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她与李氏,不过都是棋子。阿姐手段酷烈,却远不及这垩壁丹漆之计的阴损与耐心。”
两人齐齐沉默下去。却又陷入另一疑惑问。如此说来,御医开的药方不能对症,为何他的目盲会痊愈?为何至今仍能跑能跳?
是什么让他身上的毒性一再延迟缓解?
青青却突然想起一物,“雅集时崔循送了缓解头疾的宁神香丸!今日崔娘子又送了好几瓶!”
燕玓白脑中猛地嗡鸣,“拿来!”
青青忙将亭外的瓶罐收拢,倒出几粒乌亮药丸。浓郁花香扑鼻而来,甜腻得令人不适。
李肆三人细看后笃定:“此药以花香掩盖真味,绝非寻常宁神之物。”
燕玓白捏着香丸:“崔循一听朕发头风便送此药,俨然断定服之即愈。想来当年蔺相寻给燕岐的药方肖似此物,却不如。”
“崔循。”他碾碎香丸,“他一路跟来扬州,却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可是,心虚?”
张散揖礼:“我等会一会他?”
“不必。”燕玓皮笑肉不笑,“他人多势众,又与王度同盟,此时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他略作沉吟,目光扫过三位心腹:
“张散,王坞,李肆。”
三人连忙躬身抱拳:“臣在!”
“朕少时,曾翻阅宫中秘档。太祖开国,除明面上的数万大军,更有一支羽林亲骑。由追随他起于微末的贺兰、段氏等部族勇士及汉家豪强组成。朕离京前,便欲效仿太祖建一潜鳞卫,潜于草野。奈何时机未至,只搭起一副空架子。而今,北伐时期近在咫尺,是鳞甲出水之时。”
燕玓白眸光如炬,“尔等自北地追随至今,于潦倒困顿中不离不弃,于刀光剑影下舍生忘死。今日金石毒案,更赖尔等忠心勤王,方能拨云见日。”
他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即日起,朕授尔等名分——”
“李肆,勇力过人,忠直可靠,授尔‘宿卫郎将’,隐于朕之身侧,统辖近身护卫,协理潜鳞卫擒拿格杀。”
“张散,心思缜密,堪当重任,授尔‘潜鳞卫指挥使’,总领侦缉、策反、暗护,一应密探皆由尔调遣。”
“王坞,精通营造,洞察机巧,授尔‘将作大匠’,隐于幕后,专司工械、密道、机关,协理潜鳞卫所需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