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真寂静。
像是……万物噤声的温柔。
宋遥舟把玩着空杯茶盏,回味片刻那一瞬静的滋味,唤来小二添了一壶茶。
坐于邻桌的妙婵解开悬于腰间的素绢诗袋,拿出笔墨,按老翁的说法,在纸上列举辨伪要点。
正午门庭如市,沿街总是热闹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透花糍——新鲜出炉的透花糍喽!松软豆沙馅,糯米磨了三遍,保管好吃!路过的小郎君小娘子瞧一瞧嘞!”
笼屉一揭,香甜漫过半条街。
妙婵笔杆一抖险些拿不稳,耳根渐渐红了。舌尖悄悄抵住上颚,他摇了摇头,竭力将那股甜腻的香气从脑海里甩出去。
两碗茶喝完,文书也写好了。妙婵结了账,与老翁往另一条街走。
宋遥舟眸光微动,隔着氤氲茶雾将目光悄然落在妙婵身上。
静坐片刻,宋遥舟慢慢地喝完热茶,结过账往东边的宣阳坊去。他要去的地方离这条街脚程并不远,半刻钟的功夫便来到一座乌头门的府邸。
府门前的石阶上,丫鬟仆役垂首站成两列,为首的老仆快步躬身迎接:“大人回来了,老奴都打点好了。”
宋遥舟目光扫过众人,“日后不必这般迎我,都进去吧。”
齐叔:“大人,这府邸比从前在嘉都的宅院大多了。三路多进的院子老奴都叫人收拾出来了,不知大人合意哪间?”
宋遥舟对这种事并不在意,边走边温声道:“挑一间清净些的。”
齐叔连连应声,说着忽地又笑起来:“说来倒也奇怪,前中丞住的那间风水并非上佳,老奴瞧着靠近西厢那座不起眼的僻静小院,里头的斋阁卧具竟反倒最好,那些紫檀木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宋遥舟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齐叔:“大人可要用午膳?灶上煨着羹汤,老奴去盛一碗来?”
宋遥舟摆了摆手:“不必,方才顺路用过了。”说着,他将拎在手里的油纸包递给齐叔,笑道:“给你稍了两块。”
纸包温热,包着两块做工精巧的糕点,香气甜腻。
齐叔:“大人,这……”
宋遥舟眼角眉梢泛起笑意:“这叫透花糍,帝京特有的糕点。你尝尝,味道倒很不错。”
立在原地的齐叔好一阵莫名,摸不着头脑。大人素来口味清淡,何时喜欢吃这些甜腻小食了?
“大人今日在外头可是遇见什么高兴事了?”瞧着心情甚好的样子。
宋遥舟轻笑一下,低道:“纵使繁华如帝京……”亦有瘦骨,食不饱穿不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莫不如此。
天色将晚未晚,食不饱的妙婵饥肠辘辘从官府出来。接连与透花糍和玉露团失之交臂,他抬手在腹前摩挲两下,唉声叹气,忧郁低喃:“实在对你不住。”
“公子!小公子留步!”老翁脚步蹒跚从身后追出来。
妙婵闻声回头。
老翁胡乱抹着脸,喉头挤出一声沙哑的长叹:“老朽惭愧。”他将小公子写的文书交给市吏,非但没受到责罚,官衙反而给了赏银。
他半信半疑跟着妙婵来到官衙,先前认为年轻人大言不惭,张嘴就道若真有赏银分他一半又何妨。如今沉甸甸的银钱攥在手里,满心复杂,却又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