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者,缘人情而制。”妙婵轻轻舒了口气,斟酌笑道:“要谢便谢圣人天子吧。”
告别老翁,妙婵数了数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铜板,索性在街边点了一碗面疙瘩,饱腹之后又用余下的钱买了两袋春饼,不忘给梁峙和南院的同窗们送去一包,剩下的另一袋则拎在手里沿临江慢慢往回踱步。
想起家中上房那位不速之客,妙婵步伐变得极慢,有意磨蹭。吹着江风,不知不觉便走到临江靠北的一处船埠。埠口泊着几艘货船,十几个身着粗布短褂的壮实大汉正在货船与货堆之间折返。
其中,有一道身形高大的人影甚是眼熟。那男子几乎打着赤膊,双臂筋肉虬结,一个闪身扛起两袋米粮,轻松跃上船板,步履飞快,扔下米袋大气也不喘一个继续搬运。
一阵江风掠过,吹起他蓬乱如狂草的长发,那人的面庞在傍晚昏色中隐约显出轮廓。
那是、穆兄?
妙婵张了张嘴,双眸微微睁大,不由自愧弗如心生钦佩。
……原来如此,果真好生高明的生钱手段!
妙婵自己本就长于寒微蓬门,对能用汗水劳作换取银钱的人,天然难以生厌。
天色渐晚,他并未在岸边逗留太久。
对于穆凌越的身份和目的,妙婵心底留存诸多犹疑,尚不清楚他对魏大人来说是敌是友,故而白日里虽去了官衙并未冲动报官。
穆兄,到底何许人也?又为何直言要见魏侍郎?
妙婵在心里细细将自初遇穆凌越的经过悉数梳理一遍,沮丧发现,除去对自己并不友善,他哪里都不像一个恶徒歹人。
歹徒不会行事似侠客怜惜稚童,更加不会一身武艺傍身非但不去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反而搬砖做苦工,兴许他有不好言明的苦衷。
妙婵边走边思忖,原以为要与穆兄慢慢周旋,却没想到自己苦苦思索的问题竟很快有了定论。
穆凌越在黑市用了三贯钱买到了妙婵的私隐。妙婵拿不出三贯钱,却也不用拿,因为半日过去,帝京闹市已经张贴地到处都是,客栈门庭前便有一张。
犯名:穆凌越。
年岁:二十有八。
颍阳人士,曾任折冲都尉,于征调作战时叛逃,拒捕时射杀两名府兵,遁入帝京。此人逃遁时着灰衣,善使刀。凡擒获者,速押送京兆府,赏钱百贯。如有隐匿知情不报者,与犯同罪。
妙婵停步在榜文前双脚似生了根,凝目注视通缉令上的画像,仿佛要把画像上的人看穿。
暮色四合,初春的和暖随日光消褪而逐渐转凉,料峭春寒不留缝隙地朝他包拢过来。
良久,他沉默阖眼,慢慢、慢慢地深吸一口气。
今晨妙婵出门时,穆凌越并未约束阻拦,好似俩人是毫不相干的真邻居一般。但他定知道自己是逃犯,也早料定妙婵不久便会见到这张通缉榜文。
……
天下事,有时候不知道要比知道了强上许多。知道了,便意味着没有了置身之外的余地。
客栈大堂,女掌柜依旧如同往日那般倚在柜台前,手摇团扇朝妙婵打趣漫笑。
妙婵回礼,目光略迟疑地在老板娘一如既往的似花笑颜上多停留了片刻,旋即便往居住的小院去。
推门进屋,他忽有所感,停步,抬眼。
穆凌越,前折冲都尉,现重刑逃犯,如今正站在三步之外目光冰凉地注视着他。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