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洛阳守将的叔父桓彰,悍勇刚愎。
如今,桓氏的手又伸向荆州。
为何图谋荆州?
因为这是桓氏经营数十年的棋盘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块空隙。
萧道陵思绪如潮水。他的族人,早已将中原腹地化为自家内苑。而他的堂弟桓渊,则在西陲为家族打下了另一片天,巴蜀的盐铁与财富,经由江汉水道,源源不断地输往北方。
但这南北两块庞大的基业,终究是分离的。
荆州,便是将这两块基业连接起来的枢纽。
一旦让他们得手,一个横跨大江南北、物产丰饶、兵精粮足的国中之国便会成形。届时,帝国的血脉将被彻底截断。朝廷再也无法从巴蜀得到一粒米、一寸铁,永都将成为一座被扼住咽喉的孤城。
他们要的,从来不只是一州一郡的得失。
他们要的是一整个天下。
而将自己推上大将军之位,不过是让他们在收网时,能有名正言顺的借口。
心念至此,萧道陵睁开双眼,眸底深寒。
自中领军章阚在雪片般的弹劾下请辞,叔父桓彰便视此位为囊中之物。一旦让其得手,永都皇城的大门便向桓氏敞开,改朝换代只在翻手之间。是以,他对龙亢进言:中领军虽贵,不过是看守门户之犬。欲成大事,必先取洛阳。
家族信了。叔父也信了,甚至觉得这是侄儿对他无上的倚重与信任,心满意足地领了洛阳守将之职。
但这不过是他以退为进的险棋。他看似是将关东重镇拱手相让,实则是为保住永都的最后一口气。京营不能姓桓,禁军不能姓桓。
这是一场悬崖之上的独舞。他将所有的筹码都压了上去,透支着自己的威信,消耗着家族的耐心,只为换取大厦将倾前片刻的宁静。
他在等,等一个能够亲手折断这棵参天大树的时机。那必将是一场玉石俱焚的清洗。届时,显赫百年的龙亢桓氏,连同他这个大将军,都将化为灰烬。
但这把火不能现在烧,现在的永都一烧即塌。此刻若动手,不过是匹夫之勇,只会让天下瞬间陷入群雄逐鹿的浩劫。
必须有一根新的梁柱立起来。
必须有一柄足够锋利的剑,带着赫赫战功与威望从外围杀回来。
只有当那个人在他倒下的时候,能稳稳撑起这摇摇欲坠的天穹,他才能放心地走上属于自己的不归路。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魏夫人走了进来。
“师兄,我方才见了阿弟,他已去京营上任。他让我一定代为转告,此生定不负大将军期许,不负真人教诲。”
萧道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久,他开口问道:“益州那边,可有消息?”
魏夫人愣了一下,摇头道:“未曾有。”
刹那间,书房内的空气凝固了。
萧道陵眼中的平静碎裂,极度的疲惫与失望浮现。
“那你每日在此,究竟在做什么?”
他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让你留在这里,不是让你养尊处优。她为何没有消息?是你送去的消息她不回,还是你根本就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训斥让魏夫人脸色煞白,她本能地后退半步,颤声道:“师兄,你府中戒备森严,我无从探听,也无事可报。”
“无事可报?”萧道陵缓缓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的声音压抑着,令人恐惧,“大梁的大将军与骠骑将军音讯断绝,这便是最大的事。你是我与她之间唯一的声息,你难道不明白?你是想见到,国难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