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犹闻昔年战马嘶鸣,金鼓喧阗,徐方谨坐在檐上的腿脚冰凉,指尖攥紧了衣袖。
谢将?时也不管他听没听,似是?想起了往事,他仰头再喝了一口烈酒,肺腑烧热,“积玉所托非人,掺和进了朝廷的官场斗争里面去。这些年我查过了当年运粮官和他手下的将?领,深不见底,云遮雾障,思来想去都与朝局有关?。”
“前?线将?领殊死拼搏,百死一生,其性命与后?方的朝廷关?系颇大,粮草调度,兵部调令奖惩都能影响战局。。当年积玉因与怀王成婚声名狼藉,遭受千夫所指。北境的边防贪腐早已?积弊深重,当年敌袭一事复杂重重,怎全赖他一人之身?,还攀扯什么通敌叛国,我半个字都不信。”
“这事明?白的人都能看清,可他们为?了所谓的大局,不去纠察,反而委过于人,仿若这样就能将?那些糟污的事遮盖得?干干净净。”
谢将?时仰面躺下,双手合十,眼底枕着流动的星河,“江扶舟这个傻驴蠢蛋,和我呆在北境多好,回什么京都,至少死得?没那么憋屈。”
他的声音忽而轻了许多,“非得?喜欢上那个封衍,江扶舟真是?眼睛瞎了,搞到?自己最后?那么惨。”
徐方谨撑着下颌,看着谢将?时烧红的脖颈,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唯有长风吹过了他的鬓发。
两人不知?坐了多久,等到?谢将?时那一壶云火烧都喝尽了,他醉意在眼底蔓延,看向徐方谨的眼神?多了些迷茫,他揽过他的肩膀,凑近了些,酒气朦胧,话语里有些不知?所云“改日?我带你去镜台山见他。”
“慕怀——”
忽而一声从屋檐下传来,徐方谨低头看过去,赫然看到?了苏梅见和封衍在下头看他们。
尤其是?封衍,面色铁青,眼底冷沉。
高屋深檐上,偶见云端一两颗星子在闪,阔远的天际仿若触手可及,凉意漫上,不知不觉就入了夜,华灯点亮明夜,倒映着人?间烟火。
谢将?时?靠过来絮絮叨叨的时?候,徐方谨撑着额正在屋顶上发呆,听到苏梅见唤自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往下看?,这?一看?就愣住了,封衍在苏梅见身后几步远的距离,抬头望向?他的眼神深幽而微妙。
他忽然感觉背脊冰冷,头皮一阵发麻,特别是谢将?时?刚才凑过来说话时?手还自然地搭在了他肩上,在边塞的时?候同袍间勾肩搭背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看?到封衍心底莫名有些心虚,毕竟他昨日应了青染今日得空会去怀王府,谁知跟谢将?时?这?一叙话就这?么?晚了。
徐方谨利落地站起身来,顺着梯子就爬了下去,动作间有些不自然,今日在街上滚地磕碰了膝盖,他努力装作了无?事发生的样子,默默走到了两人?面前,拱手见礼道:“见过驸马、殿下。”
“不必多礼。”
驸马的声音依旧温和,不过徐方谨再看?清他的一瞬还是有些恍神,讶然道:“驸马你……”
往日见苏梅见时?他体圆膘壮,痴肥臃肿,而如今再看?他,消瘦了许多,不仅身形清减,就连神情也多了分羸惫,唯有目光里的清隽澄澹依旧。
苏梅见不意外他的惊诧,看?到他眼底的关怀,不由轻笑道:“无?事,从前体格硕肥,不过是因幼时?中了毒,近来在喝药,没吓到你吧。”
他肌骨衰瘦下来,身子变得虚弱了许多,吹了一会风,肺腑里的病气就涌了上来,猛地咳嗽了几声,手指冰冷,拢住了身上披着的鹤氅。
徐方谨透过他的神色敏锐察觉到了他用药过后的精气委顿,不是好兆头,他眉心蹙起,劝道:“这?药可能根治毒性?驸马不若再请擅长此道的郎中来看?看?。”
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但苏梅见不欲与他就此事多谈,“牢慕怀挂念。”
徐方谨的心稍沉,明白了苏梅见这?是自有打?算,抿唇不再过问?,只听驸马接下来将?话头转向?了别处去。
“慕怀,今日真是巧了,我和殿下在前厅议事,恰巧走到了后院来。这?天寒地冻的,你和谢将?军倒是有闲情雅致。不若请他下来,在厅堂内斟杯热茶,烤烤炭火。”
闻言,徐方谨不经意瞥向?了一旁一言不发,但气场寂冷如霜寒的封衍,抬眼的一刹那就和封衍冷冽的眼神对视上,下意识就别过眼去。
说时?迟那时?快,谢将?时?从屋檐上翻身而下,酒气弥漫在此间,他腰间还挂着酒袋,见到封衍的那一刻,脊背挺直来,眼神陡然冷峻,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话语里也带了些许不客气。
“前几日得驸马首肯在这?小院屋檐上看?夜景,若得知怀王殿下今日也前来,谢某绝对退避三舍。”
此话一出,气氛倏然冷凝了下来,北风长啸,院内的枯枝摇曳作响,显得凄冷幽清。
饶是温文尔雅如苏梅见,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微顿了一下,但很快打?了圆场,“都是雾山的过错,谢将?军喜静,是府上招待不周,雾山名下还有几处赏景绝佳的院落,若谢将?军看?得上,苏某请将?军喝酒。”
谢将?时?没下苏梅见的面,应了声好后侧过身去,看?向?了徐方谨,“就此别过了,你和明衡相识,替我带句话,他要的东西我改日给他,”
他拂袖离去的前一刻,脚步停顿了一下,对徐方谨耳语了一句,说是低语,但在场的几人?都能听清,“怀王殿下孤傲不群,慕怀最好敬而远之,改日再请你喝酒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