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衍不知听进去多少,沉默良久后他自嘲一笑,“那日在宫里,陛下说当年下了诏狱后我也有选择,是我贪生怕死,苟且度日,若是我死——”
徐方谨猝尔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眼底倒映着封衍的身影,眉头紧蹙,“你不要咒自己,当年是我求陛下赐婚,与你无?关。”
一个?湿热的吻凑在了掌心,徐方谨心间微颤,封衍抓住他的手,“不是贪生怕死,当年陛下登基,我就预料到有那一日,我是舍不得你,我以为我总能护住你。”
封衍一贯沉敛,甚少直截了当地表明心意,听到这?一句时?,徐方谨倏然抬眼看?他,眼眶蓦然红了一些,语气里多了些委屈和埋怨,“可你从来没说过这?话,你总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不愿意,猜你是不是心有所属。”
徐方谨别过头去,眼睫轻颤,轻声道:“有时?候想是不是我们根本不相配,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希望我们成婚。”
封衍的心一刹那间像是被刀割开一个?大口,“积玉……”
上过药后,徐方谨兀自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平章就该着急了。眼下我没想那么?多事,你也说五年了,不急在这?几日,等到手里的事了结了,我还得去阿爹阿娘和的坟前同他们说说话。”
封衍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听徐方谨提到了江怀瑾和平阳郡主?,就知晓急不得,他尚有心结,心中有万般思绪也只能搁浅。
像是今日他同谢将?时?见面一事,他不能过问?太多,再多酸咸的心绪也只能自己处置。正如他所说,他身旁的知交故旧,哪一个?希望他们长相厮守,若是步步紧逼,只会让他舍了相守的心。
延平郡王府门前,封竹西正在和许宣季叙话。
他把玩着手头憨态可掬的小木人?,胳膊和腿都会动,“堂浔,还是你自由自在,想去哪里都可以,上回你送来的南洋来的摆件,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下回若得空,我也想去南边游玩一番。”
许宣季轻笑,“下个?月就有船去福建,我有生意在那头,若你想去,我就陪同你一道。”
听到这?话,封竹西长叹一口气,手指戳了戳小木人?光滑的脑袋,“这?些日子都忙着了,又近年关,我还要在京察里历练,诸事缠身。”
提到了京察,许宣季的眼眸略过几分微光,很快掩去,他轻拍过封竹西的肩膀,安慰道:“又不急在一时?,日后总能找到机会。那日你得闲,我们可再去明月潭登山观景。”
“你别说,我还真是许久没去明月潭了,还记得你就是在那救得我,这?样想来也好些年了。”
说起了明月潭,封竹西想到了与许宣季的初识,早闻那里的风景独好,他寻了一日去登高望远,却?不甚滚入了山坡,中了守猎人?的陷阱,屋漏偏逢连夜雨,后来他被几个?山匪逮住了,将?身上搜刮干净,正要杀人?灭口的时?候是许宣季突然出现救了他。
后来有了许宣季作伴,他们就常去明月潭,但这?两年他进学理事之后就甚少去了。
“是有好些年了,改日叫上慕怀,我们一道去。”许宣季抚掌说道,继而他不经意看?向?了门外,“今日怎么?没见到慕怀?”
封竹西想起了今日在千味楼里和温予衡的对话,眉眼淡了几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许一会就回来了,他这?些时?日都住在郡王府里。”
许宣季的脸上划过了几分犹疑,思虑再三才道:“平章,你之前不是让我寻过慕怀的行踪吗?”
封竹西掀起眼皮来,想到了那是徐方谨留下信不告而别的那几日,他托过许宣季的人?在京都里寻人?,但后面徐方谨自己回来了,他也就忘了这?件事。
“怎么?了?”
许宣季踌躇再三,还是道:“我手下的人?打?听到了那几日他去了镜台山,而那几日…怀王殿下在镜台山上替靖远侯做法事。”
闻言,封竹西眼神微凝,“那还真是巧了,慕怀那些时?日心烦意乱,登高望远许是能看?开些。”
许宣季点到为止,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头提起了替他寻了些好书?来,放在他府中,改日就让管家给他送过来。
两人?正要话别的时?候,徐方谨从长街巷口走了回来,看?到封竹西和许宣季便停下来打?个?招呼,寒暄了几句。
封竹西注意到了他眼中的疲惫,就让他先去歇息,有事明日再说,徐方谨点头,而后侧过身走进了门里。
擦身而过的一瞬,封竹西指尖微顿,他闻到了一阵清淡的药膏味道,而这?样的草药味,甚是熟悉,往日他只在怀王府里用过。
“慕怀——”
听到封竹西唤他,徐方谨转过身来看?他,不解问?道:“怎么?了?”
“无?事,你去吧,夜深了,你看?着路,别摔着了。”
夜色沉寂,如墨一般化不开的浓稠,明月高悬,月华静静倒映在院中的井池里,水波潋滟,荡开一圈圈涟漪,衬得皎白的月光更?轻盈了些。
此时金府的厅堂内,气氛压抑,唯有茶盏杯沿相碰的声音格外清晰明显,突然脚步声从院落里传来,衣袂飘然,长影在井水里一晃而过。
许宣季匆匆来迟,踏入门槛的一瞬,他的脚步稍顿,不着?痕迹的眸光略过了堂内端坐的几人,迈入内堂,他拱手见礼,儒雅风流,谦和稳重,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一旁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