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落雪细微的声响,许宣季蓦然抬眸看去?,眉眼凉薄,侧耳听到又徐徐走来?的脚步声,在徐方谨踏入牢栏的一瞬,他落落起身,“徐大人?。”
徐方谨神?色平和,“许东家不必多礼,听闻你想见我,相识一场,我该是来?看看,你的案子——”
话音未落,许宣季缓缓坐在了?稻草堆里,眉眼淡薄,“案子的事公堂之上自有分晓,今日想见徐大人?是想叙叙话,就是不知道你可与我有话可叙。”
说实话,若非封竹西与许宣季相识,徐方谨还?真与他处不来?,无它,许宣季此人?看上去?温文尔雅,但总让人?看不清,似薄薄雾气,弥散开来?又是一层。
“你和苏家的生意有往来?,也与金知贤牵扯,但你总是若即若离,像是看客。若我没猜错,你与永王世?子有关?,亦或是……他背后的人?。我们初见时,醉云楼里发生了?命案。”
许宣季听罢后,云淡风轻地?笑了?,“慕怀向来?这般单刀直入吗?看来?我们还?是有话可叙。”
见他不否认,徐方谨的眉色也疏淡了?几分,“千隐山庄是苏家在京都里的暗产,你将它揭出来?,是要?给现?在的局势添一把火。让我想想,推谢道南做首辅?还?是帮齐王登临高位。”
此话说完,屋内倏然清寂,高窗飘散进来?的雪光横斜落下,打照出明暗两侧,两人?如隔天堑,都看到彼此眼底的淡漠。
“打一开始见你,我就不喜欢你,你像他,让我生出了?许多挫败。我原以为这么些年了?,平章或许会忘了?他,自靖远侯走后,他魂不守舍,浑浑噩噩,总喜欢一个人?登高望远,当年在明月潭,是我救了?他。游湖跑马,我都伴在他左右。”
许宣季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上霜寒的日色,他轻笑:“后来?老先生让你入京了?,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就连平章,也待你日渐亲近,我就像是个笑话。我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先生给的,没什么可失去?的,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不甘心。”
“他是谁?”
许宣季低垂眼眸,唇边扯出一抹嘲讽来?,“若我告诉你,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徐方谨的脸色冷了?下来?,“你这处的动静不小,金知贤肯定会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闻言,许宣季面不改色,随意拾起了?几根稻草来?在手里编,“我不过是主动入了?谢道南的局,让他们打得更凶一些罢了?,苏家那些破事,又有苏梅见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迟早会惹出祸端,金知贤这个老狐狸怎会不知,他想要?全身而退难了?,可不得拿出点真东西来?。”
徐方谨的眉心猝尔一折,电光火石间,他似是抓到了?什么,“金知贤想要?扯出的事情?必然会让谢道南折损,甚至牵扯到陛下的颜面。”
而这样的事情?,联系到近来?他手里的线索,只有一件,那就是江扶舟当年的叛国案。
想到此,徐方谨指尖倏然冰冷,眸中复杂交错,“你也是为着这个来?平章身边的吗?”
许宣季捏着稻草的手稍顿,“我说过我只是一个棋子,也是这些时日才猜之一二,但这不重要?了?。”
“徐大人?,请吧,平章许是在等你。”
明晃晃的送客,字里行间的意思又耐人?寻味,许宣季看着徐方谨板直的身躯,“你我都是刻意接近平章,谁也说不上谁。”
“只是我偶尔在想,若是当年明月潭里杀人?越货的土匪是真的就好了?,或许我真的救了?他,老天许会怜悯我,只可惜从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
对上徐方谨倏然冰冷的眼神?,许宣季不以为意,他侧过身去?,不去?看他,淡声道:“你不会说的。”
再抬眼的时候,眼前已是空荡荡,他肩膀塌了?下来?,背影单薄,低低笑了?。
走出未名府监牢后,徐方谨步履缓慢,眉心蹙起,步子一转就走向了?延平郡王府,许宣季算得不错,昨日平章就说要?同他商议许宣季的案子。
若是今日没有和许宣季说这一番话,他或许并不会太在意,毕竟这案子不难审,但现?在事情?变得棘手了?些。许宣季是主动入局,牵扯到了?眼下的朝局,他得和平章细细分析其中的角逐,再看看该怎么做。
徐方谨缓步踏入了封竹西住的寝殿,不知为何,他觉着这今日此处有些冷清,四下没看到侍从,唯有封竹西在书案前坐着假寐。
他放轻了?脚步声,走到了?一旁的衣桁旁,取下了上头的银鼠皮织锦披风,轻轻盖在了?封竹西的身上,但刚一披上,他就醒了?,披风滑落。委委垂在了地上。
封竹西先他一步,俯身将披风捡了?起来?,掩下眼底匆匆闪过的异样,轻声道:“慕怀,你来?了?。我这些日子有些忙,你也去?衙门早出晚归的,现?在想来?,好些日子没坐在一起喝茶了。”
徐方谨敏锐察觉到封竹西的不对劲,抬眼看向了?他眼底的乌青和眉梢的疲累,心不由得一顿,劝道:“平章,你别担忧,许宣季的案子有许多蹊跷。”
封竹西从案桌上拿出了?从衙门里誊抄的状纸,往前挪了?挪,“慕怀,前日审了?人?,又将人?看管了?起来?,可是查到了?什么?”
徐方谨双手合十?扣在案上,缓声将牵涉到千隐山庄的事情慢慢讲给了?他,听罢后,封竹西静默点头,“既然堂浔案子有冤屈,那尽快放他出来?吧,天寒地?冻,他呆在里面也是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