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你出了什么事吗?”金蛋想着前些日子被抓的钱正光,以及好多被冠以“乱党”之名的学生。
刘小姐摇摇头:“他们想抓我爸爸,怕我去报信。”
“刘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吧。”金蛋很干脆地道,“您父亲帮过我朋友,现在是我们报恩的时候了。”
刘小姐苦笑了一下,但仍道:“之前的事是我爸举手之劳,其实不需要你们报恩的。只是……只是……”她心中仍然非常纠结,“我既想让你帮忙,也害怕会连累你。毕竟,毕竟说不定会有危险。”
“刘议员是个了不起的人,我是个小人物,他要遭遇的危险和我要遭遇的不是一码事,我愿意为你们做点儿事。”
刘小姐感激地看着他,眉头微蹙,认真思忖了几分钟,终于下了决心,拿出钢笔,写了一张字条递给金蛋:“我想请你去一趟天津的国民饭店,把这张条子想办法交给我父亲,他认得我的字,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交给他就好。”
字条上写着:“勿归。”金蛋郑重地道:“我一定会把它交给刘议员的。”
刘小姐凝视着他:“金同学,你就不问一下我家出什么事了吗?”
“大概能猜到几分,不问也罢。”
“也许你猜错了呢?也许你这一去,会倒大霉呢?”
金蛋笑笑:“不会,我也不怕!”
刘小姐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儿笑容,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谢你。我真的没有办法多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爸爸是个好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总是爱帮助别人,这一次遇到危险,也是因为帮助别人。我希望他平安无事。”
金蛋点头:“我一定尽力。这样,刘先生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了。”
没来得及告诉家人,金蛋当天就离京去了天津,揭露温梦榆的事,只能暂待他日再想办法了。
金蛋当然不会知道,数日之后,北平的宪兵队通报了一个内部消息:刘公馆确定是中共的一个联络点,但公馆的男主人刘静柏不知所踪,去向不明,顺直剿共“扩大战果”行动宣告失败。
金蛋也不会料到,几天之内,温梦榆被人打了。
“背了爷”运气背,大多因为喝了酒,遇到的那些离奇的状况,除了刘天禄那一遭,就是某年夏天去八大胡同打茶围,叫了个姐儿,约了间房,也是因为太醉,腆着肚子去关门,把裤裆里二两肉给夹了,那个疼!这一次倒是和裤裆没关系,就是挨了顿狠揍。
自他上任后,税所有了些新规矩,要不定期将片区调查一遍,看是否有“没薅过毛的羊”,刘天禄算是一个,薅过了,但薅得不爽快,还惹了麻烦;另外几个,什么豆纸铺的,铃铛铺的,打丝线儿的,连卖破烂儿的也都收拾了。一向跟在他屁股后头的窦浩跟他提起了南城太狮会,占了鸭子桥边一片地,由一个半瞎的老人守着,可以去瞧瞧。温所长脑子里嘀嗒一响:老婆的点心铺子关了张,家里进项少了,若能盘块地放放租,当是美事一桩。
温梦榆调过来后,其实早就听过秦瞎子这个人,据说此人背后还有点儿门道,对有门道的人,他是不敢轻易动的。观察了数月,得出结论,秦瞎子半老不死,当年就是个跑江湖的老混混,太狮会的地,也就是秦瞎子在鸭子桥边那破宅子周围一圈儿,可以想办法“要”过来。
“秦爷,近来好?”
“好!好!请进,请进。”
温梦榆和窦科员去了秦瞎子家,看到了南城太狮会那张著名的狮子皮,大红金边,怒目白须,玻璃罩子罩着,铁架子撑着,放置在大厅中央,像个展览品。
他们围着狮子皮转了一圈,啧啧赞好。威风!漂亮!老爷子独自一人生活,连个做饭的老妈子也没有,温梦榆很同情,感叹连连。秦瞎子眯缝着眼,跟他们客套。
“您想吃什么?”温梦榆赶紧问,“窦科长,哪家饭庄子好?”
秦瞎子道:“我老身子骨,走不动了。”
“让人送来。就看您今儿个想吃什么。”
“哎呀,哪有便宜事儿啊,想吃什么我就能吃什么?您逗我玩儿呢。”
“温某人保证:绝没跟老爷子开玩笑!”
秦瞎子揉揉鼻子:“好久没吃船菜了,就想整点正中(宗)船菜。”
“船子菜?鱼菜?”温梦榆没反应过来。
还是窦浩机灵,已经往外走了:“我知道我知道,正宗川菜么!得嘞,我跑一趟四川会馆!”
天黑透,菜送过来,借着酒劲儿,以及秦瞎子渐渐放松的心情,温贝勒提醒他,太狮会房子太空,一个人住着可惜,秦瞎子便说,您来住,您来我就欢迎!温贝勒又说,房契税单都得收好了,别查的时候找不到。秦瞎子道,一会儿我就找,年深日久,早不知道搁哪儿了。温贝勒又问,有没有想过把房子换点儿钱,找个好山好水地方养老,秦瞎子说,守着这儿挺好,不动换了,好山好水不如好宅子。对答很实诚。温贝勒的心一放,高兴起来,多喝了几杯。喝多了,话题更是撒开了。温贝勒问,秦爷觉得这儿的人怎样?秦瞎子不是纯正的北平口音,带着浓重的乡音,他爱吃辣菜,吮了吮手指,有气没力地说:“嘿,老尿性了,看谁不顺眼就削谁,搁过去杀人也指不定,白纸坊嘛,做那么多白纸给谁,还不是给死人!我瞅这旮旯儿跟我老家有得一比,有杀气!”温贝勒的酒意淡了点儿,想到了刘天禄和凶神恶煞的刘家老娘。
走的时候天已漆黑,跟窦浩相互搀扶着,秦瞎子在门口掌灯目送。过鸭子桥往白纸坊东街走,前方枣林槐树夹道,阴影重重,两人偏偏倒倒,兴致高昂,温梦榆道:“狮子会,就是个老猫会!老头子还没他屋里那张狮子皮威风呢!这房子得拿下。”
窦浩打个酒嗝:“拿下!”
目视前方,温梦榆指着南边高高的岗楼:“那是‘王八楼’不是?”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