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底牌这话,着实让银川心里刺了一刺,这是他平生最难以忘记的教训。
“佟爷是否能告诉我,谢叔叔在哪里?”
佟春江淡淡道:“自然是在忙他该忙的事情,在他该在的地方。”
银川紧接着道:“那您是否能替我向他转达一下谢意和歉意?”
“你的谢意和歉意,我均会转达,但他也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请说。”
“他要你记住:擅泳者溺于江湖。”
璟宁的婚期将近,程远为她准备的结婚礼物是一些十八世纪的法国蕾丝,璟宁自然非常喜欢,却还是不得不告诉女友:“估计是用不着了,婚礼是旧式的。”
程远连叹可惜,但还是道:“那就以后用吧,做衬衣或礼服裙的花边。”
“我才舍不得呢,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璟宁说。
程远的哥哥是常年在中国和欧洲之间来回跑的生意人,也是璟宁等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花楼街有一个两层楼的商行,出售橄榄油、洋酒、香水、礼帽等洋货。蕾丝被送到他的商行后,程远立刻带璟宁去取。
花楼街入口不宽,路两边是联排的中西结合的建筑,商住两用,多半楼下是商铺,楼上是住家,又或是商行和住家混杂在一起。小石板铺的狭窄街道积着水,天气好,不少人家都在洗衣服,晾衣竿在街道上搭成架子,衣服床单如旗帜飘扬,走在其下能听见风鼓**的声音。
商行外停着一辆车,璟宁一见便将步子顿住,说:“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孟子昭和程家也很熟,生意上也时常有往来,不过程远确实没料到他今天会在。
这些日子,没人再跟璟宁提孟家,没人再提孟子昭,但长江就在那里,码头就在那里,穿梭的轮船在江上,汽笛声回**在江风里。总是避无可避。
“应当不是他,可能只是他们公司的人,我去看看。”程远道。
璟宁摇摇头。她承诺过再不见他再不找他,她什么都为他做不了,只能做这一样了,于是转身往回走。程远拗不过她,也只能跟着。走到路口,身后却有车开来,两人侧身往路边让,一个妇人在洗衣服,璟宁和程远挤挤挨挨站在两个水盆之间。
路窄,车子从她们身边开过,相距不过一两尺,开得很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的人。
子昭摇下车窗,微微探了探头,颔首算是一礼,目光却没落在璟宁那边。
程远笑了下:“孟大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你哥要我帮他带点货。我先走了啊。”子昭说完,很快便转头看向前方,踩了下油门。
原本一直僵立着的璟宁突然追了上去,但子昭似乎料到她有此一举,把速度一提,璟宁也不过跑了十几步,就被远远甩在后头,痴愣愣站在路中间,腿脚发颤。
程远走过去,璟宁自嘲道:“你瞧我像不像个脸皮厚的傻子?追上去能干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真是傻。”
程远莫名地心酸,叹了口气:“命里没有的东西,即便拿在手上,也不过是老天爷跟你虚晃一枪,眼睛一花,手里还是空的。宁宁,如果不想伤心,就放下吧。”
一个洗衣的妇人将一盆水哗的一声泼在地上,突然间四处都好像响着哗哗的水声,整个世界都似被水一样泼了出去。
璟宁低头看了看被溅得湿透的鞋,笑了笑,说:“这老天爷真是顶坏的。”
程远只觉惨然。她和璟宁从小一起长大,自己暗地里也挺羡慕她,那么众星捧月的一个女孩儿,玫瑰花一样的人见人爱,但现在看起来却这么惨。
“还好我不是她。”程远这么想。
婚礼前,德英和璟宁请平日里的好友吃了一顿饭,将请柬分发给大家,这一次席上少了一个人,一个谁都不敢提起的人。
碰杯的时候,琪琪和程远都红了眼睛,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难过,声音都哽了,琪琪对德英道:“徐德英,你要胆敢对璟宁不好,我……我们就咒你。”
璟宁瞪了她一眼:“咒了他,我就好了?”
琪琪嘤的一声哭起来,璟宁撇嘴道:“哎呀,真是讨厌,今天应该高兴呀。”
琪琪抹了抹泪,朝她笑了下,简直比哭还难看。
德英忽然大声道:“我知道我配不上璟宁,我平庸懦弱,不够英俊潇洒,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可我这辈子都会对她好。我发誓,今后如果我亏待璟宁,老天爷……”
“好了!”璟宁一声断喝,“老天爷老天爷,一天到晚赌咒发誓的,你不怕老天爷烦死啊。”
德英手还端着酒杯,整个人僵得像一根棍子,嘴里嘟囔了一句:“老天爷……老天爷才不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