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看了一眼殿中的文武百官,有些迟疑。
穆成泽眉头一皱,怒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声说!”
被皇上这么一说,小安子只得硬着头皮涩声道:“回皇上,是沈婕妤……手折了。”
危机来得如此突然,让沈青砂全然没有准备,齐堇色的手已经堪堪触及她的衣襟,眼见着逃无可逃,千钧一发之际,沈青砂紧咬着牙,就着齐堇色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一折,就听“咔嚓”一声响起。齐堇色闻声手一松,一双美目难以置信地瞪向她。沈青砂右手拼尽全力一推,愣是将齐堇色推得连连倒退几步,艳丽的面庞上仍保持着那副震惊的神情。
剧烈的疼痛令沈青砂发出一声惨哼,托着自己的手臂,她勉强靠在身后的案几上,冷汗直冒。
屋中这么大的动静早惊动了门外的一干仆婢,只是没听见淑妃传唤,一个个都聚在门外迟疑着不敢进去。怀月和谷雨早在隔壁屋听见声音奔了过来,此时听见这声惨哼,顿时不管不顾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一进门,两人便看见自家主子一手托着另一只手臂,那手腕明显是折了,一张脸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眼看着站都站不住了。怀月愣了一下,忽然掉头就往外跑,谷雨则冲过去一边掉眼泪一边母鸡护仔一样护在沈青砂面前,对淑妃怒目而视,“淑妃娘娘,我家小主究竟犯了什么错,您要下这么重的狠手!”
这话她一个奴婢说出来确实有些以下犯上,若搁在平时淑妃早让人掌她的嘴了。不过现在齐堇色和柳宿还停留在方才的震惊中没缓过神来,怎么也不敢相信,永远一副温和乖巧模样的沈青砂会乍然做出壮士断腕这样发狠的举动来。
“淑妃娘娘,您若想我这只手废在瑶华宫,就尽管这么站着不去请太医。”沈青砂忽然挤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出声提醒道。
齐堇色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心底又惊又恨,事情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沈青砂方才究竟想做什么已是无法再追究了。她当真是小瞧了这个女子,也是,后宫之中哪有单纯之人,只怪自己大意轻敌。恨恨一甩衣袖,齐堇色冷冷地盯着沈青砂,却是对身旁的柳宿道:“还杵在这里干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柳宿这才猛地清醒过来,转身冲了出去。谁知刚冲出瑶华宫大门便结结实实与人撞了个正着,那巨大的冲力直接将她撞飞出去。
却说方才在朝堂上,小安子刚说出“手折了”三个字便感到穆成泽周身的温度瞬间下降了不是一点半点。
“怎么回事?”平平的四个字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透着浓烈的压抑。他可以肯定这绝不是青砂在演戏,齐堇色,朕不想这么早动手,你最好能告诉朕这和你无关!
小安子捏紧拳头飞快道:“是怀月来报的。沈婕妤在瑶华宫。”
“去瑶华宫。”穆成泽霍然起身,衣袖一拂,就这么丢下满殿面色各异的文武百官往外走去,走到沈子寅身边时他冷冷丢下一句,“你一起来。”
沈子寅本就正忧心着,一听这话连忙跟上。
出了殿门,对阶下的轿辇看也不看一眼,穆成泽毫无预兆地足下一点,施展轻功直奔瑶华宫而去,身后小安子连忙提气跟上。可怜沈子寅只觉眼前花了两花,皇上和安公公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
盛怒之中的穆成泽一路飞檐走壁,小安子咬牙跟得无比勉强,幸好瑶华宫离得不远,眼看着到了瑶华宫的宫门前,心中一松,脚下顿时就慢了一拍,结果就看见皇帝陛下完全没有收势的打算,直接撞飞了往外冲的柳宿,而后脚步不停地“飞”往寝宫方向。
冲进门刚看了一眼,穆成泽心都揪起来了,深吸一口气,他上前小心翼翼扶住沈青砂的手肘,“你忍忍,朕给你把腕子接上。”沈青砂点点头,穆成泽没有问她“疼不疼”,也没有问“怎么回事”,别人看来或许会觉得他对自己不关心,只有她明白穆成泽是最温柔的。
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接骨算是基本功,他小时候还给自己接过,可今天到了沈青砂这儿,他就觉得手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怎么也下不了手。沈青砂看见他皱着眉便明白了,勉强对他展露一个苍白的笑颜,轻轻道:“其实也不是很疼,没事……嘶——”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却是穆成泽看不下去她强撑着笑容的模样,一咬牙将她的手腕接了回去。
沈青砂死死咬着唇,额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真没想到,这手腕接回去竟是比方才拧折了的时候还疼。
穆成泽紧张地看着她,生怕自己没有接好,直到听见她哑着声音低低道“没事了”,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腹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穆成泽一手替她托着手腕,一手虚环在她腰侧,问道:“要回去吗?”那神情好像根本看不见屋中的其他人。
沈青砂点点头,主动往他身上靠了靠,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腿软了,走不动。”
穆成泽心情好了一些,闻言轻笑一声,将人打横抱起,在瑶华宫众人见过一次已能坦然接受的目光中大步往外走去。
刚走出瑶华宫,便看见沈子寅手里揪着一名小公公,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跟着穆成泽出来的小安子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难怪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原来是把沈大人给忘了!
话说沈子寅一个外臣哪里去过后宫,瑶华宫怎么走他知道才有鬼!情急之下只好随手揪住一名路过的公公带路了。
沈子寅急急奔到自己女儿面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青砂……没事吧?”
沈青砂对他的关心没有太大感觉,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让爹担心了,我没事。”
穆成泽看他一眼,“朕正要送沈婕妤回去,沈爱卿也一起来吧,朕有事要和爱卿商量。”
沈子寅一脸感激地连连称是,以为皇上这么说应该是让他有个能去羲和宫陪陪女儿的借口。他哪里想得到,自己早被两个小辈给算计了,一个光荣而神圣的任务即将降临己身。
素手剪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如何?”
“没有追究淑妃的责任,倒是沈婕妤……搬去临津阁了。”
持剪的手微微一顿,片刻才问:“是皇上的意思?”
“听说是沈婕妤自己的意思。”
“嗯?”尾音轻轻上挑。
“昨晚瑶华宫急召了太医,后来皇上带着孙太医也过去了。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瑶华宫的人嘴都很紧,什么也不肯说。今天一早沈婕妤便动身搬去临津阁了。”
“越是不说,越说明有鬼。”退后两步端详着眼前的花枝,“忍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简直料事如神——她话音刚落,唤作忍冬的女子便急急冲了进来,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娘娘,皇上刚刚下了旨——淑妃和沈婕妤谁先诞下皇子,便封为太子,母亲晋为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