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很有意思,蔡镏这人年轻时便胆小怕事,可那一身武艺却是实打实的,而且打起仗来彪悍得很,一点也不怕死,当年随着成宗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也因此才以平民出身得封城西郡王。
蔡镏名声显赫之时,傅冬顷还未出世,如今亲眼得见传说中的人物,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他握紧手中的银枪,只见蔡镏果然如传说一般,战鼓声一起,便一马当先气势不凡地向己方阵营冲来,傅冬顷自然也毫不退让地迎上去。
忽然,一支箭从蔡军中射出,傅冬顷本能地以为目标是自己,急忙勒马右转却发现那箭竟是向蔡镏射去的。蔡镏也是一惊,但毕竟身手不凡,大刀一挥便将这一箭斩落在地。然而,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无数支箭接踵而至,电光石火之间,蔡镏便被上百支箭射成了一只刺猬。他大睁着双眼,至死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同样中了无数支箭的战马驮着他的尸身轰然倒地,扬起一大蓬尘土。
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简直像在做梦一样,傅冬顷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他咧了咧嘴,一双眼睛瞪得快要裂开——蔡镏死了?蔡镏居然就这样死了?!
同样呆住的还有尚未交上手的两军士兵,没等他们从震惊中缓过神,一个圆滚滚血淋淋之物从熙州城城楼上落下,在尘土中滚了几滚,傅冬顷认出那是个人头。
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我大晏天命所归,假冒隐太子之叛贼及罪臣蔡镏皆已伏诛,罪臣之子蔡犀大义灭亲,跪迎圣上。”话音一落,蔡犀拔出刀来,一刀斩断粗壮的旗杆,迎风招展的蔡军大旗便连着旗杆轰然砸下。随着他的话,城楼上的弓箭手和东路士兵纷纷放下手中武器,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傅冬顷才慢慢明白过来,他真想一拍大腿骂句脏话。蔡镏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可叹英雄一世到头来却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眼见着蔡镏已死,世子领着右路投降,其他士兵面面相觑一番后,忽然争先恐后地纷纷扔下手中兵器,有样学样地跪下,一时间满耳只听见“万岁”之声。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穆成泽一身明晃晃的龙袍坐在龙辇上,从呆若木鸡的两军阵中缓缓驶过,悠然道:“城西郡王虽有叛乱之实,但朕信这并非其本意,罪魁祸首乃是那假冒隐太子之人和蓄意挑拨的西戎人。世子蔡犀大义灭亲,忠心可嘉,着继城西郡王之位,众将士悬崖勒马,不予追究。”
“皇上仁德明君,臣等叩谢天恩。”蔡犀已从城楼上迎了下来,此刻走到龙辇前叩首谢恩。
“皇上仁德明君,吾等叩谢天恩!”蔡军将士的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
一场浩浩****的叛乱就这么结束了,几乎没费一兵一卒。傅冬顷临出京时本已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简单又意外的方式收场。但不管怎样,事情总算是结束了。
当晚,穆成泽便吩咐次日启程回京。什么叫归心似箭,他现在感受到了。
“砰”的一声巨响,将正倚在榻上小憩的齐堇色吓了一跳,正要开口骂人,一抬眼却发现这么没礼数直接冲进门来的居然是柳宿,只见她一脸惊慌,反手关上房门,声音焦急而颤抖,“娘娘,不好了,沈婕妤要生了!”
“什么?”齐堇色豁然站起身,忽然肚子一阵绞痛,让她又重新跌了回去,“怎么回事,好好说!”
“那边传来话,说沈婕妤方才忽然开始阵痛,看样子是要生,已经派人去请孙太医了。”
十指揪着衣角狠狠攥成拳,她深吸两口气,咬着牙道:“去叫刘太医,快!”
胡乱点点头,柳宿一折身冲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拽着气喘吁吁的刘太医赶了回来。
“娘娘有何不适?”被柳宿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吓到,进屋又见淑妃脸色确实很差,刘太医神情紧张如临大敌,手指颤抖得差点打不开药箱。
“给本宫用催产药!”淑妃平平的一句话吓得刘太医差点没跌在地上。他又看了两眼,确定淑妃绝非和在他开玩笑,自己也绝没有听错,刘太医几乎稳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娘娘,这催产药不可随便用啊,娘娘的胎象……”
淑妃厉声打断他的话,“少废话!本宫让你用你就用!”
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腹中,刘太医现在不仅是手抖,连腿都开始打晃了,心中挣扎着还想再劝说两句,但淑妃已经又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下去开药?”
执掌六宫的淑妃娘娘气势实在太迫人,一句话压下来,他立刻夹着尾巴麻溜地滚了。
要说这人在恐惧之下办事效率就是高,半个时辰后,一碗放在冰水里降好温度的催产药便端到了淑妃面前。没有半丝犹豫,齐堇色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见她真的喝下,柳宿和刘太医皆是一脸紧张,反倒是当事人面无表情,这份胆色和果决倒也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药既已喝下,接下来便是焦急的等待,催产药药效也当真显著,不过一刻,淑妃便感到小腹一阵一阵地开始疼,紧接着忽然像失禁了一般。
柳宿惊叫道:“娘娘,水!”
毕竟是宫中多年的老太医,事到如今,刘太医反而镇定了下来,有条不紊地指挥柳宿道:“是羊水破了,不必惊慌,找人进来将娘娘抬到产房去,稳婆和热水都准备好,快则一两个时辰,多则十二个时辰,孩子必然出生。”
话音刚落,柳宿还未来得及出去叫人,门忽然被推开了,却是淑妃身边另一名奴婢柳絮又慌又怕地冲了进来,口中嚷道:“娘娘,不好了,沈婕妤生了……生了个男孩。”
话一入耳,淑妃便觉眼前一阵发黑,小腹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痛却让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昏昏沉沉中感觉自己被抬到了柔软的大**,耳中有一阵没一阵地传来柳宿打着飘的声音,似乎是让她用力,可她现在脑中只剩下一个“疼”字,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要命的疼痛忽然停了,她刚刚清醒了一点,紧接着便听见柳宿一声凄惨的尖叫。
吃力地睁开被汗水糊住的眼睛,齐堇色哑声问:“怎么了?”
柳宿重重跪倒在地,连牙齿都在颤抖,“娘娘,是个……是个死胎!”
叛乱平息,除了要开个庆功宴犒劳犒劳三军,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大事——论功行赏。按照功劳大小,众人该升官的升官,该赏钱的赏钱。
长长的一串封赏名单念完,众将士皆是满脸喜气,仗打赢了命还在,有酒有肉还有赏,实在没理由不高兴。唯有傅冬顷跪在那里有些发愣,名单里竟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