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终究是烟花,此刻要凋谢了,要变成烟雾回归尘埃了。但钟闻是星星,陈觅双不能允许星星随她陨落。
回尼斯的飞机上,陈觅双戴着耳机一直在听钟闻录的那段《莫生气》,那日的阳光和笑声,她闭上眼睛就会清晰地浮现。她的眼泪无声地流,她也完全不想控制,要是见到钟闻之前能流尽就太好了。
回到尼斯的家里,陈觅双马不停蹄地做了几件事,一是给房东发邮件,阐述她要回国了,她会多交一个月的房租,以供房东另外寻觅租客;二是给酒店人事部门发邮件辞职;三是将她团队里的人都叫过来,给每个人都多结了一倍的工资,并给他们推荐了其他花艺师团队。大家虽然对她多有不舍,但在听到她的理由后也只能表示理解,一个一个与她告别。
她累积这一切花费了那么多年,一点一滴,是真真正正在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可原来告别起来那么容易,就像用剪刀剪断她身上连着的一根根线。
可是她别无选择,父母是恩人,她虽然在高压下长大,虽然也心有怨怼,虽然真的很享受父母不在身边的生活,但不能忘记自己今日所有,都是依仗父母。父母在她身上投入得太多了,她曾经也以为只要用钱就可以还,这次却突然明白,父母自始至终就不想要她还什么。
陈觅双还是不明白,搞不懂父母的想法,可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她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再让妈妈好起来了,甚至无法让妈妈认出她。他们上一次见面不欢而散,她却再没有机会与妈妈真正地和解。
这世上真的有有钱也做不到的事,所以身为子女,她没有另外一条路可选。老年痴呆患者到后期可能吞咽困难,可能有各种并发症,没人能预料还有多少年,她只能尽力去陪伴,去弥补,去防止更多的遗憾发生。
可是钟闻没有这个义务,完全不必和她共同承担痛苦,分担时间成本。她回去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重操旧业,她对国内市场生疏至极,而且国内的花艺市场远没有爱花如命的法国成熟。更何况是钟闻的调香职业,回国之后他就算能找到对口的工作,大约也是工厂里粗糙乏味的食品日化加香,和他现在的方向有天壤之别,而且他还没毕业,回去能不能找到对口的工作都是问题。当初他就是为了逃避日复一日的无聊人生才遇到她的,才选择走上这条困难重重的路的,现在不能再因为她回头了。
无论如何,钟闻必须留在法国,继续学业,继续实习。因为法国是香水的天堂,只有这里才能让他的天赋发挥到极致。陈觅双相信只要钟闻留在这里,将来一定会进一家知名公司做调香师,他会有光明灿烂的人生。
现在他手里还有一大笔遗产,完全可以租一间更好的房子,和爱的人过简单惬意的日子。他还很年轻,他的人生才刚起步,没经历过其他选择,才会那么执着。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从失恋的伤痛中好起来。所以陈觅双心意已决,无论是陪她回国,还是年复一年的异国恋,对钟闻来说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要钟闻有梦想有自由有远方,无风无雨无悲愁。
然而对钟闻而言,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在非洲的时候内心就惶惶不安,眼皮一个劲儿地跳。他发给陈觅双的信息,一条回复都没收到,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出了问题,可别人的信息都可以正常收取。
不过即便如此,钟闻还是坚持不断地给陈觅双发着自己的见闻,所有在法国没见过的花,他都要拍张照片问她叫什么,哪怕店主已经告诉过他。钟闻暗自琢磨,也许她回家后又和父母起了争执,心情不好才不想回复。
所以从非洲回来后,原是应该先回公司开碰头会,集中一下实地考察的信息,但钟闻还是抽时间赶回了尼斯。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对钟闻来说,最明显的是气味的改变,而气味的改变往往代表着整体氛围的改变。原本干爽新鲜的花香变成了一股略带腐败的湿气,桶里的花品相良莠不齐,地上的花瓣也没人打扫。
“你是不是也刚回来?”上楼看到陈觅双在,钟闻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才问,“我发你的信息怎么都不回,打你的电话也不接?”
“没什么,不想回。”陈觅双看着电脑,头都不抬。
钟闻被噎了一下,想坐到陈觅双身边去,谁知她先一步抱起电脑躲开了。他僵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脸的茫然:“你到底怎么了啊?”
“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可钟闻连点缓冲都没有,完全摸不到头脑,只得先转移话题,企图缓和气氛:“哎,Cassie呢?”
“我让邝橙去接了,她说想玩两天,我就让她带走了。”
“喂!”钟闻这下有点着急了,“猫又不是玩具,她靠不靠谱啊?”
陈觅双一脸厌烦:“你靠谱就自己去接,我有一大堆事呢。”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都是会变的。”
连续碰钉子,又莫名其妙的,让钟闻也赌气起来,他拉起自己刚放下的行李箱,作势就要走:“我回公司了,还要开会。”
他其实想让陈觅双拦他一下,他就立马顺坡下。可惜一直到走出门去,陈觅双都未发一言。钟闻气恼地踢了一下地面,脚趾突然磕了一下,疼得要命。
回公司的路上,钟闻给邝橙发消息,让她早点把猫还回来,邝橙反倒委屈起来:“又不是我要的,是她说她没空照顾,要我帮忙的!”
钟闻挠了挠头,更是不明就里:“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两天了。”
“那她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没感觉啊。”
“你这两天有空就去看看她。”钟闻只得拜托邝橙,“我觉得她不太对劲。”
“你俩吵架了?”
“别八卦。”
虽然坏预感像头顶一朵挥之不去的阴云,但回到公司开始工作后,钟闻还是迅速进入了状态。他喜欢调香这份工作,喜欢到不觉得这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