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钟闻还不知道，但公司其实已经把他当作重点人才关注了，所以才会让他参与这支香水的整个创意流程，他提出的建议也更有分量了。
“我发现非洲人用东方香调的比率很高，而且都很冲，他们对东方香调的理解大概还是偏印度、印尼那边，带着辛辣感、皮革感、动物感，过于混杂。”钟闻发言时越发自信，“但结合当地的气候条件、居住环境，以及当地人汗腺发达的程度，太淡的香型显然并不实际，可以考虑在保留东方调的同时，让味道的层次更加明显，香气上突出清爽感，但实际的浓度不变。”
工作能让钟闻暂时忘却所有不快，可是看龙涎香的人工合成历史看到睡着又一个激灵醒过来的夜里，钟闻又想起了陈觅双这几天的态度，心里郁郁难平。自打陈觅双从国内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从不主动联系他，他发信息、打电话也都得不到回应。
她从来没这样过，就算最开始抵触他，也都是很温和地控制距离，而现在她简直是一块钢板。
到底发生了什么？钟闻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在**滚来滚去，忍不住出声哀号。
本来钟闻想着等这边定下大致方案，就回去和陈觅双面对面谈，到时候就算她再装作冷漠，他也要死皮赖脸地问出个所以然。因此这几天他特别努力，不是在写新的调香公式，就是在做实验。邝橙打来电话时，他正在实验室，根本不能摸手机，他感觉到振动，但是没搭理。振动断断续续响了好一阵，他还以为是陈觅双，不禁有点着急，但还是调换着不同的头香、修饰剂和基香，得到了二十几种差别细微的馥奇调，供导师比对，然后他才走出实验室，掏出手机。
率先看到的是邝橙的信息，之后才是一连串的未接电话，里面只有一通是陈觅双的。然而邝橙的那条信息最先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你怎么还不接电话啊？我和你说，我撞见陈觅双偷偷见我哥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直接和我说，她想拿绿卡，这样比较快。气死我了，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说的每个字，钟闻都认得，可连在一起根本看不明白。他的眉头一皱再皱，手突然变得冰凉。
即便他意识到陈觅双态度上有变化，却根本没往那边想，他使劲摇了摇头。
他匆匆回了邝橙一条，马上回拨了陈觅双的号码。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见等待音时心跳加速，可这是第一次因为害怕。
“喂，怎么这么久？”陈觅双一接起来就很刻薄。
“刚才在实验室……”
“你这两天有空回来一趟吗？”陈觅双冷冰冰地说，“把你的东西拿走，我要搬家了。”
钟闻忍不住提高了音调：“搬去哪儿？”
“你别管。我早就想和你说了，我们分手吧。我已经累了，不想继续下去了。”
陈觅双的话说得飞快而干脆，就像一块砖头一下就把钟闻砸蒙了，他居然真的耳鸣了，透过办公区的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让他眼冒金星。他心里在疯狂大叫，这不是真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陈觅双仍旧在说：“你明白的，我们本来就不合适，试过那么一段时间，也就够了。往前走吧，你现在也不需要我了。”
“我需要……”钟闻的声音几不可闻，就像只乞怜的小动物。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分手只要单方面提出就可以了。你赶紧回来把东西拿走吧，我等你三天，如果你不回来拿，我就都扔了。”
“为什么啊？”
喉咙和口腔因为过于干涩反而黏糊糊的感觉终于被突破了，钟闻吼出了声音，一时间办公室里的人都向他看过来，可他控制不了，无意识地用拳头敲墙壁：“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陈觅双的语气丝毫未变：“没有为什么。”
“我不拿，我不回去拿，那就是我的家，我不搬。”
“总是耍无赖，总有不管用的一天的。”
“我就是不拿！有本事你就扔掉！”
“好，再见。”
不等钟闻再说话，陈觅双已经干脆地挂掉了电话。明明看到手机屏幕已经变成桌面，他还是大声“喂”了几声，惊慌与恐惧在身体里流窜，令他无处发泄，濒临失控。
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钟闻突然转身跑回实验室，开始手忙脚乱地调制陈觅双身上的香味。可是不对，怎么都不对，可能是他的比例出了错，可能是他拿错了香料，无论如何，他都混合不出来那个味道了，到最后他拿着滴管的手都在抖。
他放下滴管，垂下了手，委屈地咬着嘴唇，把眼眶里的泪水拼命往回憋。
他不信。人是会变，可不会变得那么快，他去非洲前一切还好好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和陈觅双回家有关。
钟闻用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决定三天后回去，他不信陈觅双真的会把他的东西扔掉。他想着到时候他就二话不说地紧紧抱住她，就像逼着她表白时一样，一定能让她说实话的。
然而三天后的傍晚，钟闻回到尼斯，房子已经空了。陈觅双走之前打扫得干干净净，装花的水桶摞在一边，架子都竖起挨着墙，露出一块块诡异的空白。
可是陈觅双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一样都不剩。
“房子我退了，你把钥匙放在门口的信箱里就好。Cassie在邝橙那里，你去找她要就好。我的电话号码会换，无须再打，从此各自安好吧，勿念。陈觅双。”
钟闻觉得这一切荒诞极了，他用力将手里的纸丢掉，纸片却轻飘飘地在半空中打转，最后又落回他的脚边。他蹲下去，**嘴角想笑，鼻子却塞住了。
他掉的眼泪，最终还是晕开了陈觅双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