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家里走的匆忙,老万没带刮胡刀,两天没刮胡子让他看上去特狼狈。
万家强说爸,不就吵场嘴,您说您何必呢。
老万剜了万家顺一眼,梗着脖子没说话。
万家顺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爸,说玉华其实也是说气话,您怎么还当真了。说着拉开车门,请老万上车:“我已经把她狠狠骂了一顿了,您要觉得还不解气,回去接着骂。”伸手来拉老万,被老万甩开了,又去搀老鲍,被老鲍翻了个白眼:“我和你爸还想多活两年呢。”
万家强一看这样,知道父母一时半会不想回万家顺家了,就递了个台阶,说算了,还是让爸妈先住我那儿吧。然后,小心地看着父母。老万哼了一声,拉开车门,把老鲍推上去,自己也上了车,对已经屁颠屁颠坐驾驶座上的万家顺说:“去你哥家。”
等车到了,老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票子扔车后座上,一字一顿说:“我给你车钱了!”
公婆和陈玉华他们闹矛盾的事,季苏大体已经知道了,但具体是怎么闹的,闹到什么程度,万家强没说,她也没问,傍晚下班回来,见公婆已经在家了,也没多想,多做了几个菜,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都晚上十点了,见公婆还没走的意思,才觉得不太对劲,把万家强拽到一边,小声问说你爸妈怎么还不回去啊?
万家强含含混混地说不回去了。
季苏哦了一声,以为是今晚不回去了,就说也好,刚刚闹了矛盾,让他们分开冷静冷静,说着,招呼万家强去书房帮她支折叠床,顺便问今晚大家怎么睡。
万家强要睡折叠床,让父亲睡沙发,老鲍和季苏她们睡大床。
老鲍说哪儿能给他们夫妻分床,她看了,美芽的床挺宽,她搂美芽睡,让老万去睡折叠床。
夜里,季苏问公婆要在这儿住多久。
万家强心里一慌,就含含混混地说爸妈没说。其实,从万家顺把父母送进门来后一脸的如释重负上,他也看出来了,万家顺似乎有把父母当包袱卸给他的意思。万家顺走的时候,母亲又追到门口,让他抽空把她和老万的拖鞋和擦脸毛巾送来,也是一时半会不打算回去住的样子,万家强心里就直咯噔,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当初父母说买了房子和万家顺一起住,他还挺开心也挺感激万家顺两口子的,可这才一年不到,就给撵出来了,还是从父母掏钱买的房子里撵出来了,也太不象话了!虽然万家顺一再强调是陈玉华太泼了,他也气得要命,要不是看在老虎面上,早就跟他离了。万家强听着,嘴里不吭声,可心里明白这是弟弟在撇清呢,总有人把儿子不孝顺的原因推到儿媳妇身上,可万家强不信,如果儿子孝顺得态度强硬,媳妇再泼也不敢乱来。
季苏翻了个身,说在家具城订了几张学习桌椅,如果公婆打算多住几天,就通知他们晚点送货。
“算了,这事……不好问。”万家强的心是虚的,为了掩饰声音的发飘,就故意搂着季苏,鼻子埋在她长长的头发里,嗅啊嗅的,说真香。
季苏想了想,觉得也是,问了真好像要撵公婆走似的,就往他怀里偎了偎说睡吧。
他们的新房一共一百四十多平,是三居室,他们夫妻一间,女儿美芽一间,另一间原本是给老万夫妻准备的,可老万买了房,季苏就想周末和假期里利用这间房开家庭辅导班,多少也能赚点,因为新房还贷着款,虽然万家强的公司看上去还不错,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上一下子资金紧张,让她没处抓没处挠的,就跟万家强商量,她利用周末的时间和书房的空闲,办个补习班,倒不是指望这挣钱贴补家用,挣了,就攒着,万一万家强什么时候资金紧张,她也好拿出来应一下急,不用东跑西借地狼狈。
万家强知道季苏原本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自从他因为发不出工资被工人堵在办公室里几次,真把季苏吓怕了,生怕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季苏也说了,如果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就真的没脸出去借钱了,能借的人都已经借遍了,虽然事后都很快就还了,可找人借钱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太伤自尊了,她开这个辅导班,赚钱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挣点钱存在那儿,给自己找点安全感。
万家强既感动又难过,作为一个大男人,竟然混到让老婆自己筹备安全感的份上,觉得挺失败的,这么说给季苏听了。季苏就笑,说对于万家强那么大的公司来说,她用这种方式攒安全感,相当于螳臂当车,可笑得很,可就算不攒安全感,她也想攒点钱,赶紧买上辆车,自从万家强把车卖了,不仅万家强、包括她在内,出行太不方便了。
万家强就拍拍她的后背,笑,说成,你负责买车,我负责给咱家换别墅。
可她负责攒车的计划还没开始呢,公婆就来了,万家强知道,季苏的计划,十有八九要泡汤。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父母和万家顺住得这段时光,肯定很辛苦,而且整天和陈玉华生气,母亲犯病犯得比在老家还频繁,就是他们过得一点也不舒心的铁证,想着想着,万家强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等天亮了,找机会和季苏谈谈,看是不是让父母住这边,不回去和陈玉华他们淘气了。
父母含辛茹苦了一辈子,老了老了,他想让他们过几天舒心日子。
第二天一早,季苏做早饭,老鲍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自打和陈玉华闹僵,老鲍算是想明白了,甭管是亲儿子还是儿媳妇,人家要成心不希罕你,你就是把自己作践成老妈子也没人领情,只会欺负得更没顾忌,在这世界上见过怕财主的怕当官的怕混的怕横的,就是没见过怕逢人就哈腰的老妈子的,所以,夜里她和老万商量好了,有了万家顺那儿的前车之鉴,他们到了万家强这儿,得把架子扎起来,儿女成了家,当爹娘自己不扎架子,没人起哄帮你架秧子。
没事干的老鲍挨间屋转,转到了书房,见屋里一件家具都没摆,就问万家强这房空着干嘛?正在给美芽梳小辫子的万家强就就咧着嘴说:“给您和我爸住。”
老鲍一愣,眼睛就潮了,呆呆地看着万家强:“这还给你爸和我留着呢?”
看着母亲满脸的感动和满眼的殷切,万家强脑子一下子就短路了,突然想起来,关于让父母在这儿长住的事,还没和季苏谈呢,他生怕母亲这会儿因为感动就这事跟他絮叨起来没完让季苏听见,就啊啊了半天说是啊是啊,边说边往厨房里瞟,如果季苏知道他连商量都没和她商量就决定把父母留在这边住了,一定会因为自己不被尊重而不高兴。
可老鲍很高兴,也很满足,擎着一眼的泪花,把窝在沙发上的老万拉过来,指着空****的书房,颤着嗓音说:“还是咱家强看得长远,早就知道咱有今天……”
老万瞪了老鲍一眼,老鲍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搭上一辈子的老本买房把小儿子买成了白眼狼,不是件值得张扬的光彩事,一遍遍地絮叨什么?
到底家强是读过书的人,晓得道德礼仪廉耻这些老景儿,老万在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老话说,爹娘也有昏君式的,万家顺从小嘴甜,说话专捡大人爱听的说,带到人前,就跟颗甜豆似的,所以老万打心眼里偏着他,也正是因为偏着他,他才会又干了件昏君事,就是把棺材本全掏出来买房买到了他名下。
万家强两口子都上班去了,老鲍在把每个房间又打量了一遍,怏怏说,现在想想,真没脸赖在家强家。
老万瞪了她一眼:“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赖在家强家?我是他老子,住他家让他养是天经地义的事!”
老鲍把肥硕的身子一扭:“少在这儿逞能,有真本事你就到家顺家天经地义去!”
老万就哑了。
在家无聊,万家强家又在一片新小区里,周围没有菜市场,老万想做小买卖都做不成,就在家看电视,可电视,一个电视机遥控器一个机顶盒遥控器,两人用来用去就给用绕了,电视看不了,报纸杂志没意思,想出门吧,不认路,怕走迷糊了,两人心里就焦焦上了,人心焦的时候,瞧什么都不顺眼,就甭说两口子了,在一块过了大半辈子,就是朵花也看腻了,何况是一脸褶子的人!老鲍嫌老万抽烟呛,老万嫌老鲍烦,两个人吵吵了一天,在晚饭桌上,老鲍就气鼓鼓地说,等买床的时候,买两张单人床行了,老万身上有烟油子味,闻了一辈子了,她都闻恶心了,不挨着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