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炭盆坐下,樊哙从腰间解下酒囊,扬起脖子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暖和多了,接着又拔出匕首,割下一块羊肉,在面前的盐盏里蘸了蘸,递给周勃道:“饿坏了吧?吃一口。”
周勃却没有动手,忽然想起一件事,站起来朝外走。
樊哙跟上去问道:“刚刚回来又要走?将军真是……”
“这个天气不看看士卒,我没有食欲。”周勃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说着又要从事中郎传军中医官随他同往。樊哙脸上有些发热,转头也要从事中郎传医官来。
后半夜又飘起了雪花,天气变得更加寒冷。六个人穿梭在营区,时不时有巡逻的队伍从眼前经过,周勃与樊哙都不忘叮嘱他们。此刻,两位将军来到营寨边的一座帐篷里,士卒们正围着炭盆取暖。周勃上前问道:“有冻伤的没有?”
伍长见两位将军来了,忙招呼大家起身,唯有最里边的一位老卒打了几个趔趄,却没能站起来。周勃做了个坐下的手势,上前搬起老卒的脚一看,禁不住叹出了声,原来他的脚已发紫,稍微一用力,就钻心地疼。
小心翼翼地放下脚,周勃问道:“这样的冻疮可治否?”
“北上以来,卑职见将士中多有冻伤,就到太原城中购了些蛇床子、地肤子、芍药、通草、炙甘草等药物。”医官说着打开包裹,取出一陶瓶,倒出已经熬好的药汁。
周勃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只头盔,热了汤药,捧起老卒的脚,轻轻擦拭,过了一会儿,那紫色开始淡去。周勃见状,对医官道:“将军中所存药物用鼎锅煮了,分配给每个士卒,用来治疗冻伤。”
士卒们见周勃亲自为老卒疗伤,心中涌起热流,齐声道:“将军爱兵如子,吾等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出得帐来,樊哙疑惑道:“你爱兵没有错,可这些事情只要吩咐下去就行了,何必亲自来做?”
周勃闷声闷气回道:“此时人心至关重要,这也是为将者的德行。”
“俺没时间去管那些小事,俺已让医官如法炮制了,军中每人一袋,随时擦拭,这样就不耽误行军了。”
周勃点点头,心想不能要求樊哙像他一样亲自为部下疗伤。
这一趟走下来,人心稳定多了。当两人再度回到大帐时,才真觉得饿了,两人将羊肉一分为二,就着酒大嚼起来。
周勃用短剑割下一块羊肉,蘸了蘸椒盐,放进口中,嚼着嚼着又停住了。樊哙见状就烦道:“你这是怎么了,干什么都是神不守舍的。”
周勃抬起头问道:“咱们本来是向东与左屠耆王的军伍为战,为何在楼烦城中又出来了右屠耆王的军队?”
樊哙咽下一块羊肉道:“管他左屠耆王还是右屠耆王,杀就是了!”
“不对!这里边一定有文章。”周勃肯定地说道。
“你的意思……”经周勃一提醒,樊哙也认真起来了。
“敌如此这般,就是要阻止我等与轻骑会师,好各个击破。”周勃分析道。
“俺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樊哙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牙根疼。
“所以,我等当务之急就是摆脱右屠耆王的纠缠,尽快与骑军会师。否则,陛下危矣。”
一提起刘邦,樊哙就是一肚子气:“都是他不听刘敬谏言,还把人家囚禁起来。现在,我军遭此厄运,还要为他担心。”
“现时不是埋怨的时候,我以为该连夜出发向东而去。”周勃摆了摆手,割下一块肉放进口里,“为了摆脱匈奴军,由我部断后,将军可率十万人马先行。”
闻言,樊哙就不依了:“为什么就你断后,俺这双板斧砍过多少头颅,将军又不是不知道。”
周勃断然道:“你我勿再争论,记得分手时,陛下曾当着你我叮嘱,要紧关头由我主事。何况眼见得大雪封路,东去也不是坦途,可能更艰难,只有将军才能把他们带到。”
樊哙心头一热,伸过胳膊就握住了周勃的手,酸涩的喉结挤出一句话:“将军保重,切勿恋战,你我在平城相会。”
红红的炭火将两个男人额头映成赤红色……
“怎么可能呢?难道四十万匈奴军是从天而降么?”直到白登山被围第四天,刘邦仍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下子涌出数十万匈奴人。没有经过多少厮杀,这座山峰就被匈奴人团团围住。
冒着大雪站在通往山下的唯一道路旁,刘邦双目迷离,望着雪雾中隐约可见的匈奴大旗,目光许久没有移开,而满腹心事都如眼前的雪雾一样纷乱无序。
为什么当初不进驻平城呢?刘邦在心底问自己。在代谷没有与冒顿遭遇,使得刘邦充满了遗憾。刘邦拒绝了陈平和夏侯婴的劝阻,抱着必胜的自信一口气追到平城。灌婴所部为前锋,一路上虽然遭到小股匈奴军的拦截,却直到平城,都没有大的战事,他早早地率领属下校尉,在平城外迎接刘邦一行。
当晚,刘邦再度召集身边的臣下,商议进军大计。
夏侯婴鉴于深入北地太远,步军又迟迟不能会师,谏言刘邦据守平城。可一路凌风利箭似的进军以及匈奴与韩军的节节败退,使刘邦产生了一个错觉,似乎擒拿冒顿单于唾手可得。当得知韩王信与乌图继续向平城东北撤退时,他以为匈奴一定是惧怕汉军,图谋夺路越过长城,回草原去。
陈平也劝道:“常言道,穷寇莫追。匈奴军如此迅疾退却,绝非正常败退。”
其中,言辞恳切地要数灌婴:“臣此前虽未与匈奴有过战阵,然听说匈奴铁骑行速远快于我军,现在却打打停停,的确有诱我之嫌。请陛下三思而行。”
刘邦闻言,再度遗憾张良没有能随自己前来:“你等如此怯战,又如何能平叛驱贼。若是子房在,何来如此优柔寡断?爱卿虽善谋,然暗于大局,无大作为矣。”
闻言,陈平的脸就腾地红了。关于皇上对自己的看法,曾隐约听说有“陈平智有余,然难当大任”的评价,未料今日当面得到了证实。但汉军命系一发之际,他暂将这些委屈搁在心头,还是试图说服刘邦:“陛下怎样责备臣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匈奴的意图。请陛下三思。”
陈平忧郁的目光给夏侯婴强烈的震撼,眼看刘邦进意已决,他提出了一个折中之策:“臣深谙陛下擒贼之志。可陈中尉之言不无道理。既是要与匈奴决战,不妨先派出一部骑兵出城探探虚实。若敌力寡,再战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