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在四面楚歌声中,虞姬拥着项羽泪如雨下,凄然唱道——
汉兵已略地,
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虞姬唱罢,擦干眼泪冷静地看着项羽道:“大楚既为汉军所据,垓下弹丸之地岂能苟延?不久贼军即会攻入,与其被擒,毋宁就死。”说完,她从腰间拔出雌雄鸳鸯剑,朝脖颈抹去。
“爱妃不可!”项羽急切地向虞姬扑来。
只听“噗”的一声,一股热血喷到空中,项羽的眼前立时一片殷红。从远处传来深冬的雷声,夹带着闪电,送进楚歌的凄哀。
“爱妃!”项羽抱着虞姬,一任她身上淌下的热血湿透了战袍。
“夫君,妾先走了。”虞姬挣扎着说了一句,头软耷耷地偏向一边,留在嘴角的,是笑与哭交织的复杂表情。
“爱妃!”项羽看窗外的大雪,每一片都是红色的,惊得让他毛骨悚然,“爱妃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寡人正要带你突围啊!爱妃……”
虞子期是被项羽的哭声唤进大帐的,当他看到虞姬满身血迹地躺在项羽怀抱时,一切都明白了,怒目直视道:“是你杀了他?”
项羽没有回答,他俯下身子在虞姬额头落下了一个吻,然后抬起头讷讷自语道:“她是不愿意拖累寡人啊!”
项羽抱起虞姬朝帐外走去,不断呼唤着魂兮归来。她死得何其壮烈,有隆隆的冬雷为她壮行,灼灼的闪电为她照路,有八百楚国轻骑为她送行……
不是么,楚歌勾起楚军不尽的乡情,竟然和着城外的歌声,洒泪唱起了《思乡》曲——
枕戈待死兮何悲伤,魂魄寥寥兮断肝肠。
何如归乡兮种黍粱,劝君当悟兮莫彷徨。
我歌岂诞兮天遣告汝,劝君醒悟兮莫迷茫。
项羽抱着虞姬渐渐冰冷的身躯,来到垓下城北门的水门。虞子期已赶到那里,上前问道:“大王欲将虞姬带到何处?”
项羽沙哑着嗓子回道:“凿开河冰,寡人要送爱妃回楚国去。”
虞子期不敢怠慢,忙传来坚守水门的士卒,要他们凿开冰层,清凌凌的水冒着热气。项羽走到岸边,轻轻将虞姬的身体放进水中:“爱妃,你回楚地去吧。”
虞姬的身体跟着河水的流向渐渐隐没在冰层下面,项羽忍将不住,最后一次抚摸了那双走过战尘的战靴……
这一切让虞子期心碎,他掩面而泣道:“大王节哀,让妹妹安心走吧。”
天气奇冷,不一刻,那凿开的地方又结上了薄薄的冰层。
项羽转身朝回走,就听见士卒们的哀歌,一时悲愤、盛怒气涌而上,他从腰间拔出宝剑,大吼一声:“有歌《思乡》者,斩无赦。”他忽然发现,这半日怎么不见了钟离眛,忙问虞子期,“钟离将军呢?”
虞子期口张了张,没有说话。
项羽见状就急了,厉声问道:“钟离将军呢?”
“他率麾下四百人走了。”
“何时走的?”
“就在王妃自刎之际。”
“他还是走了,当初寡人对他生疑时,他没有走;固陵之战后,寡人遭遇危机时,他没有走。在这个时候他却走了,这才是釜底抽薪啊!”项羽回看了虞子期一眼又问,“他没有留下什么话给寡人么?”
虞子期回道:“微臣挽留他,他说,与其坐以待毙,毋宁自寻生路。若有机缘,将来一定与大王相会。”
“都走了,寡人真成了孤家寡人了。”项羽言罢,从胸腔深处发出一阵冷笑。这冷笑虞子期听起来十分恐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集结队伍,寡人要说话。”
虞子期道一声“遵命”,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剩余的将士在项羽的大帐前集合。他的贴身中郎,牵来了乌骓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