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看到何藓逃回,无法隐瞒,金国亦用尚书省的名义,给赵构写了一封信,证实了何藓带回的消息,并且明确指出——徽宗已死快两年了。
赵构闻听噩耗,顿时号啕大哭,昏厥在地。
整个大宋朝廷立刻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文武百官俱陷在“国丧”的事务之中,岳飞无法见到赵构,只得连上奏章,请求皇上立即下诏北伐,报仇雪耻。
但赵构已不理朝事,欲回到杭州,为徽宗服丧。
张浚慌忙率百官上表,苦苦请求——此正当大宋中兴之时,皇上日理万机,不可拘于古礼,应以日代月,服二十五日丧。
赵构坚决不肯,一定要服完二十五个月的“大丧”(即三年之丧)。
百官再次上表恳求,如此反复数次之后,赵构才勉强应允——对外以日代月,服二十五日丧。但在内宫,皇帝仍将服丧三年。
丧礼之事议论完毕之后,朝中百官纷纷请皇上下“亲征之诏”,命诸军北渡淮河,直捣中原,报家国大仇!见到群情激昂,赵构也就顺水推舟,下诏“巡幸建康”,与诸路大将共商“北伐之策”。
绍兴七年(公元1137年)二月,赵构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大摆仪仗,缓缓行至建康。虽然赵构始终没有明确下诏“亲征”,更没有明确发出“北伐中原”的诏令,但大宋皇帝毕竟到了建康,毕竟接近了前线。大宋朝廷上下一片欢呼之声,认为“北伐”的壮举已是指日可待。岳飞更是异常振奋,日夜在心中谋划着“北伐之策”,准备接受皇帝的召见。
昏黄的暮霭悄无声息地罩住了整个杭州城,一切都模糊起来。
一辆马车驰进小巷,停在一所宅院之前。车上盖着篷布,开有小窗,是商贾之人最常乘坐的一种马车。车上下来一人,年约五旬,淡紫面孔,肥胖的身躯穿一袭青袍,一望便是个从北方贩货而来的商贾。
杭州城内北方商贾甚多,随处可见,并不引人注目。
肥胖商贾登上台阶,在大门上敲了一下。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条细缝。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仆在细缝里向外张望着。
“秦相公在家吗?”肥胖商贾问道。
“你是……”年轻男仆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贵儿,你不认识我了?”肥胖商贾笑问道。
“啊,原来是……原来是张老爷!”贵儿惊呼了一声,慌忙打开大门,转身向内奔去。
很快,秦桧便迎到了大门前。和几年前相比,秦桧显得苍老了一些,鬓角已隐隐透出灰白之色。只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却依然是光芒闪烁,时不时会透出一种难测高深的阴寒之意,令人一见便是不寒而栗。
“通古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秦桧谦恭地说着,弯腰深施一礼。
“秦兄一向可好?”张通古拱手还了一礼。
“一言难尽。请,请!”秦桧边说边将张通古引至前堂,坐了下来。
张通古环望四周,见陈设甚是简陋,不觉笑道:“秦兄的日子看来不怎么宽裕啊。”
“唉!”秦桧叹了一口气,“我能苟全性命,已是万幸,哪有心思去讲究过日子。”说着,话锋一转,“听说通古兄已贵为‘大齐’右相,如何冒险来到了这里?”
“我冒险至此,全是受了秦兄之累啊。”张通古说道。
“通古兄何出此言?”秦桧心中不觉连跳了两下,强笑着问道。
“当初完颜挞懒肯放秦兄投往南朝,我可是拍胸做了担保——说秦兄只要回到南朝,就可让大金不费吹灰之力,得了宋室江山。谁知秦兄到了南朝,竟是鸿雁一去无消息,数年来毫无动静,惹得完颜挞懒急了,非要找我讨回本钱,弄得我走投无路,只好逃到秦兄这儿避难来了。”张通古笑嘻嘻地说道。
“通古兄言重了,谁不知你是完颜挞懒最得力的心腹,完颜挞懒对你一向是言听计从,倚为左右手。”秦桧笑道。
“不论怎么说,我当时劝挞懒将你放回去,就是欠了完颜挞懒一笔债,如今我是非还这笔债不可了。”张通古盯着秦桧说道。
“完颜挞懒和通古兄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岂敢不思图报?当初我费尽心思,想出‘北人归北,南人归南’二策,欲使大金不战而胜,成完颜挞懒和张兄千古大功。不料二策为朝廷识破,不仅不用,反要害了我的性命,以致我数年来不得入朝,虽有报恩之心,却无回天之力。此中隐情,通古兄想必有所耳闻吧。”秦桧说道。
“秦兄智谋之深,古今少有。既然心存报恩之意,则必有报恩的办法。”张通古说道。
“正因为我心存报恩之意,这才想尽办法奉承朝中大臣,终于得到了一个侍读学士的职位。这个官儿虽不怎么显赫,却可以接近皇帝。”秦桧说道。
“这么说,你当真有了报恩的办法?”张通古大感兴趣地问道。
秦桧点了点头。
“什么办法?”张通古问道。
“这个办法,还不到说出的时候。”秦桧道。
“对我也不能说吗?”张通古不悦地问。
“说了也是无用,不如不说。”秦桧道。
“那么,秦兄认为什么时候能说?”张通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