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见张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脸一冷辩驳道:“张参政,当年陆逊不也是一介书生吗?”
张守也严肃起来:“吕祉岂能与陆逊相提并论?”
“何以不能?”
“陆逊未掌军之前,便跟随吕蒙屡献奇计。陷宜都,克夷陵,攻秭归,收南乡,到统兵拒蜀,陆逊已身经百战。然而吕祉到淮西仅仅两月,便将佐**,军情汹汹,足以证明其并非掌军之才。”张守话完,殿内悄然无声。
赵构心有所动,他也开始怀疑派吕祉前往淮西,是否任用非人?
这时,秦桧轻声道:“张相公提议吕祉统军,是维护祖制。”
张浚接着道:“文臣统兵,既是祖制,也是国策。”
张守朝秦桧瞥一眼,退后不言。
赵构心中泛起的疑虑被秦桧一句“维护祖制”打消了,便道:“既然众卿议论不一,召吕祉面对。”
当天下午,赵构在后殿单独召见吕祉。
去年淮中战事,吕祉受命留在赵构身边参议军事,其学识与见解颇为赵构欣赏。譬如,吕祉料准刘光世不会临敌力战,说不定还会不战而退,恳请下旨督厉。从后来的经过看,正是吕祉预防在先,才止住了刘光世的擅自后撤。淮中大捷,与吕祉建言献策分不开。正因为如此,当张浚建议吕祉前往淮西监军时,赵构欣然首肯。
这次召对,吕祉受宠若惊,所以情绪饱满。赵构见吕祉精神昂扬,心中大为妥帖。
“淮西情形,朕已尽知。”赵构微笑着对吕祉道,“朕决定调走王德,擢升郦琼为副都统,卿以为如何?”
上午官家与宰执们商议的结果,张浚向他有所透露。吕祉希望将王德、郦琼一起调走,因此朗声道:“调走王德,大有裨益。至于郦琼,臣以为也不应留在左护军。”
赵构面色和蔼道:“卿的心意朕理解。郦琼虽然少操行,却是敢战。来日对阵,左护军少不了敢战之人。”
“臣谨遵圣裁。”吕祉去庐州时间不长,对左护军将领了解不深,见圣上如是说,只好打消将郦琼也一起调走的念头。
赵构叮嘱道:“左护军也算是西军之后,其中有不少川陕人士,卿要好生对待,既要施之于威,也要施之于德。德威兼用,方能服众。”
吕祉激昂回道:“臣决意不负陛下所托。此去淮西认真练兵,使之成为一支劲旅。”
“若如此,卿便是大功一件。”赵构欣然颔首道,“此次付卿宣抚判官之权,处置淮西一应军政事务。”
吕祉跪下谢恩:“臣德才微薄,当此大任,肝脑涂地不辞!”
面对结束后,吕祉连家都没有回,便怀揣着任命郦琼为副都统的文件赶赴庐州,王德调离淮西的命令则由都督府直接封发。
在庐州宣抚司官厅,吕祉当着众将官的面宣布了朝廷对郦琼新的任命。由于调离王德的文书还没有到达,吕祉念着任命书上的制词,王德的脸便黑了。郦琼发现了王德脸色的变化,眼中也是一片怒火。
制词宣读完毕,郦琼直挺挺地站着,没有任何反应。吕祉来气了,厉声道:“皇恩浩**,郦太尉为何还不跪谢?”
郦琼愣了一愣,这才慌忙跪下。
吕祉忍不住斥责道:“为将者首先要知恩。唯有知恩方能明廉耻、守本职。若不知恩,何来人伦?”
郦琼见自己仅仅升了个副都统,心底原本就郁郁不乐,如今又没头没脑挨了吕祉一顿训斥,心底的郁郁不乐在快速发酵,一股怒气迅速蹿遍全身,恨不得将任命书夺过来撕个粉碎。
几天后,朝廷调离王德的命令到达。对于这个命令王德也不高兴,他希望统领整个行营左护军,而不仅仅是八千人的前军。郦琼见王德不仅没有受到惩处,反而去了都督府,直接由张浚管辖,胸中的怒气更盛。
七月底的淮西大地骄阳似火,行营左护军顶着烈日天天练兵。这一天,吕祉来到选锋军训练场,发现统制靳赛不在。
“你们的靳统制呢?”吕祉问副统制康渊,“去,把靳统制找来!”
好半天靳赛才慌慌张张来到训练场。吕祉一见就火了,靳赛两眼惺忪,肯定是通宵未眠。
“身为统制,不知军纪,如何带兵?”吕祉厉声叱责,“从即日起,选锋军由康渊代理。”
对于靳赛,吕祉也无好感,因为他跟郦琼一样出身军贼。当初由十军裁减为六军时,吕祉建议将靳赛降为副统制,张浚没有同意。因为靳赛的选锋军有五千余人,在左护军中战力较强。现在,靳赛犯了军纪,吕祉一怒之下罢免了靳赛的统制之职。
训练仍在日复一日地进行,一股暗流却在悄悄涌动。一天,陈克告诉吕祉,说军中有人反映,一伙将领晚间经常在郦琼府中聚会,有时夜半方散,有时甚至通宵达旦。
吕祉警觉起来,当即召来中军统制张景。张景跟郦琼、靳赛等人不一样。他曾是一名太学生,靖康后从军,因功升至统制。
“张太尉是否参加过郦太尉的家宴?”吕祉开门见山问道。
“参加过。”张景老实回答。
“仅就喝酒玩乐?”
张景摇头道:“不,也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