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胤廷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和一丝淡淡的酒意,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在看到站在客厅中央、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燃烧着骇人火焰的洛施之时,那丝疲惫瞬间被警觉取代。
“怎么了?”他放下钥匙,朝她走去,眉头微蹙,“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他的手习惯性地想探向她额头。
“别碰我!”
洛施之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憎恶和防备,仿佛他是什么沾染了剧毒的污秽之物。
顾胤廷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沉了下来:“洛施之,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洛施之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她举起紧紧攥着的拳头,U盘的金属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顾胤廷,我问你,张会计死了,你知道吗?”
顾胤廷眼神微微一变:“听说了,初步调查是意外。”
“意外?”洛施之几乎是嘶吼出来,“城西老货场,荒废了十年!他一个住在东城的人,深更半夜跑去那里‘意外’失足?!顾胤廷,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警方正在调查,结论需要证据。”顾胤廷的语气保持着克制,但眼神锐利地盯住她紧握的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证据!”洛施之将手猛地伸到他面前,摊开,U盘和皱巴巴的纸片赫然在目,“张会计用命换来的证据!你想看看吗?看看你们顾家,是怎么和丰华化工、和陆文鸿那种人渣,坐在同一条贼船上,一起吸干这片土地的血,一起把像张会计这样的知情者逼上绝路的?!”
顾胤廷的目光扫过那U盘和纸片,瞳孔深处猛地收缩了一下,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命令的口吻:“把东西给我。这不是你该碰的。”
“我不该碰?”洛施之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顾胤廷压迫性的目光,将证据死死护在身后,“顾胤廷,你终于说实话了是吧?从一开始你接近我,控制我,监视我,插手我的调查,说什么保护我的安全……全都是为了这个,对不对?!”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伤心而颤抖:
“你怕!你怕我查到丰华,查到陆文鸿,最后顺藤摸瓜,查到你们顾家的头上!查到……你父亲的身上!所以你才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所以你才千方百计想把我查到的线索都控制在你手里!顾胤廷,你看着我!”
她猛地往前一步,几乎要撞上他的胸膛,仰着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丰华化工背后的保护伞,有没有你们顾家?!你父亲顾怀琛,有没有从那些污染的黑钱里分一杯羹?!你回答我!”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洛施之的质问,像一把把淬火的刀子,毫无保留地捅向顾胤廷。她眼底燃烧的火焰,混合着被欺骗的痛楚、信仰崩塌的绝望,以及孤注一掷的决绝,灼得顾胤廷心口剧痛,却也同时点燃了他这些天来积压的担忧、焦躁,以及被她全然否定的愤怒。
尤其是,她口口声声指控的,是他的父亲——顾怀琛。
顾胤廷下颌线绷紧如铁石,那双总是深邃难辨的眼眸里,此刻翻涌起骇人的风暴。他一把攥住洛施之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哼一声,却倔强地不肯松开手里的证据。
“洛施之,”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喑哑,“把东西给我。”
“我不!”洛施之拼命挣扎,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冲出眼眶,不是因为手腕的疼痛,而是因为心口那处被硬生生撕开的裂缝,“你凭什么?!顾胤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把我当什么?一个你随时可以监控、可以摆布、可以为了你们家族利益而牺牲掉的棋子吗?!你口口声声的在乎,就是建立在这种肮脏的谎言和血腥的掩盖之上的吗?!”
“肮脏?谎言?”顾胤廷像是被这两个词彻底激怒了,他猛地将洛施之往后一推,她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闷哼一声。而他一步逼近,双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将她彻底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两人鼻尖几乎相触,他滚烫的呼吸带着酒气和怒意喷在她的脸上。
“洛施之,你以为你拿着这点东西,就看到了全部真相?你以为你单枪匹马,就能掀翻这津港几十年来盘根错节的铁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雷霆万钧的压迫感和一种残忍的冷静,“我告诉你,张会计为什么会死!不是因为他不小心,而是因为他太‘小心’!他以为留着这些东西能保命,能谈判,却不知道他碰的是多少人拼了身家性命维系的天平!他碰了,所以他必须消失,连带着所有可能接触这些证据的人,都会被清洗!”
他盯着她泪眼模糊却依旧倔强的脸,心头那股火烧得更旺,口不择言的话冲口而出:
“我控制你?监视你?洛施之,如果没有我的‘控制’和‘监视’,早在三井胡同那天晚上,你想要揭露的‘真相’,很可能连带着你自己,就会被埋进混凝土的桩基里,或者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个凌晨的排污口,像张为民一样,连一点水花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