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了可能真的会被打死◎
(三)
非官方道路行驶艰难,没铺柏油的路面颠簸不已,从破晓开到日落,从平原开到山区,路上除了羊群拦路,还有路过村庄时伸手讨要“MONEY”、赤足光身的小孩。维克多身上带的现金不多了,入境哥伦比亚后还要花钱换车过关,无法满足那些小孩子的要求,又不敢加速行驶,生怕撞飞盲目奔跑的幼童。
西斯维尔想了个办法,让维克多开车找商店,买糖。十美金买了几百颗水果糖,遇到有小孩拦车就撒,孩子们忙着捡糖果,吉普车则趁机加速驶走。用这个方法,他们顺利通过了七八个村庄,一路上的舟车劳顿让两人都疲惫不堪,西斯维尔提议换手帮维克多开车,却被对方明确拒绝。
感觉被看不起了,西斯维尔摸出颗水果糖扔进嘴里,不满地哼唧着:“我读书时参加过纽约州的职业赛车预备队,驾驶技术不是一般的好。”
“上头命令我把你毫发无伤地带回国内,只有方向盘在我手里,我才能确保不会出事——唔?”
一颗酸甜的水果糖塞进嘴里,维克多诧异地瞪了副驾驶上的人一眼——对方的行为总能让他感到意外。刚上路没多久,西斯维尔就仰在副驾上呼呼大睡起来,醒了又开始吹口琴,招来一群五彩斑斓的鸟。遇到羊群拦路,西斯维尔会跑下车驱赶,活儿倒是干的不错,效率跟牧羊犬差不多。还有那些拦车要钱的小孩,西斯维尔把一价格不菲的衬衫对半扯开,分别给了两个几乎全身赤裸的小姑娘,等她们裹到身上后,又操着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语对姑娘们说“你们美极了”。
可惜,小姑娘说的是本地土著语,听不懂西班牙语。当然,微笑是世界通用语言,她们的笑容美极了,这一点维克托亦有同感。姑娘们从路边采来野花送给西斯维尔,于是那家伙把花梗编在一起做成花冠戴在头顶,像只求偶季节卖力展示自我的公鸟那样,装饰自己耀眼的金发。
舌尖甜过之后,口腔里缓缓蔓延开一阵微酸。维克多用舌头将水果糖顶到颊侧,腾出说话的空间:“别给我了,我不爱吃糖。”
西斯维尔不以为意的:“所以我说你不是美国人,美国人哪有不爱吃甜食的?”
“你也不是。”维克多毫不在意地挑破他的骄傲,“你的父亲是英国人,你出生在曼彻斯特,三岁时父母离婚,随母亲改嫁到纽约,你有爵位可以继承,但前提条件是不能变更家族姓氏。”
“咯噔”一下,车轮碾上石块,西斯维尔正要说话,不想嘴里的糖被颠了出去。这让他忽然消沉了起来,原本伶俐的嘴巴此时像贴了胶带一样,紧紧闭起。FBI的情报网不容小觑,他猜对方可能连他祖上十代的家底都摸清了,至于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往,恐怕也都印进了维克多的记忆库里。
副驾的静音状态让维克多意识到,自己可能提及了对方不愿意提及的话题,遂改口道:“我累了,你来开一会。”
言罢停车换手,坐到副驾驶后,他紧绷的神经终于能稍稍放松几许。根据地图的指引,翻过前面这座山就到哥伦比亚边境了,然而夜间开山路,还是没有路灯的山路必定危险重重。他准备小憩个把钟头,等开始爬山后再替换西斯维尔。
正如西斯维尔所想的那样,自己的一切都被FBI摸清了,包括年少轻狂时所犯下的过错。通过亚瑟那边的调查,维克多得知自己所保护的“平民”曾是涉嫌C级重罪的杀人犯。是西斯维尔那位当法官的继父雇了个相当厉害的律师,使得陪审团最终做出了无罪判决。大体情况是因仇恨而引发的报复行为,貌似是大学期间西斯维尔的某位非裔好友,被一群推崇法西斯主义的混混欺负到自杀了,于是西斯维尔便找上了混混头目,用好友生前演奏过的小提琴把那家伙的脑袋和□□敲到稀烂。
具体案件信息亚瑟说的不多,包括西斯维尔是怎样脱罪的,想知道详细经过得回去调档案看。事实上根据手头掌握的信息,维克多并不会对西斯维尔产生任何抵触情绪。甚至有些意外,一个连老鼠都怕的男人,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勇气只身去解决掉一个恶霸的。尽管法律不允许任何人执行私刑,但作为执法者,同时又是饱受种族歧视之苦的亲历者,多年来的所见所闻让他清楚的知道,那些崇尚法西斯的白人至上主义者有多可恶,多恶毒,伤害他人的手段有多残忍。
夕阳的余晖爬过金发,为稍显枯萎的花朵镀上一层橙红的边。事实证明在驾驶技术的事情上,西斯维尔没有吹牛,同样是路况堪忧的土路,他开的就是比维克多稳。沉默的空气和车身的摇晃成了催眠曲,副驾上已是两天一夜未合眼的人渐渐被摇入了梦乡。
再睁眼已是天色放亮之时,维克多猛然坐直身体。西斯维尔开了整整一夜,而他竟然没有醒,不由为自己警觉性如此之低的事实而深感惊愕。
“哇哦,你终于醒了,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以为你死了。”
终于能吐槽这位头发丝上都挂着警觉的FBI高级探员两句了,西斯维尔生生咽下半个哈欠也不会放过机会。夜间驾驶无聊至极,身旁又没人可以说话分散注意力,以至于他不得不使劲掐自己大腿来保持清醒。
“抱歉,我睡太死了。”维克多下意识的抹了把下巴,还好,没有因为坐着睡着而流口水,不然又多了份被取笑的由头。
余光瞄到对方偷偷检查仪表的小动作,西斯维尔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语调也变得轻快了一些:“嗯,好消息,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一起说。”
“还有大约三英里就到哥伦比亚边境了,然后,车快没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