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地上全是血,他踩着血水滑倒,对手见状疯了似的扑过来用脚去踩他的咽喉和肋骨,他伸手格挡,掰断对方的脚腕。
他想了很多很多死法,不是自己的,而是弟弟的。
如果他回不去,陈乐酩只剩死路一条。
饿死、渴死、摔死、冻死、被闯进小木屋的野兽咬死,被吃掉,连骨头都啃光。
他逼着自己一幕一幕地在脑子里重复这些画面,场下那些叫疯了眼的观众在他眼里变成各种各样惨死的弟弟,这些弟弟支撑他坚持到最后。
他赢了四场,输了一场,还剩最后一场。
最后一场不管输赢,只要他能活下来,都能拿到四万,加上他手里攒的几千,幸运的话就能请到专家给弟弟做手术。
但最后一场开始前,李哥找到他。
最后一场的对手是个一场都没赢过的中年人,所有人都知道余醉一定会赢,大盘全压在他身上。
“我要你输给他。”
李哥买了反注,要余醉打假拳。
“只要你戏做得漂亮,观众看不出来,我就按连赢六场给你算,到手十万,怎么样?”
余醉不懂,但知道这里面的水很深。
“我没做过戏,怕被看出来害您赔钱,第六场我照常打,不管输赢那一场的钱我都不要,赢了就当孝敬您,我只要四万。”
李哥斜着眼睛睨他:“行,小小年纪倒挺懂事,我这个人啊,就是心善。”
余醉成功打赢第六场,经理扔给他一个牛皮纸包。
他把手上的血擦干,小心翼翼地一摞摞数清,整四万,脸上露出个小孩儿一样的笑,真好。
那包钱只在他手里呆了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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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拳馆的时候,有几个人在门口堵他。
他意识到什么,转身往回跑,同一时间脚步声从前面冲过来。
他走投无路,撞开厕所的门,想都没想就从二楼跳了下去。
寒冬腊月,地上积着一层半尺厚的雪。
他掉在雪地上,白雪洇出红血印,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风夹着雪粒子割在他身上,血淌了一路。
前面路口有光,有来往的行人,只要跑进去就能得救。
但那短短几步路,余醉跑了一生都没跑到。
铁棒砸在背上,怀里的钱被抢走了,他趴在雪地上,抓住李哥的脚踝:“求求你,我弟弟要死了,求求你……两万,两万就行……”
李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是那样的眼神,人上人看一条烂命的眼神。
“嗯,你弟快死了,你妈快死了,你爸出车祸了,你被骗了,你欠高利贷了,还有什么?啊?我说你们这些臭要饭的一天天的有完没完?没人关心你家怎么了。”
他在余醉脸上甩了两百块钱:“烂命一条,早死早超生。”说完就走向路口。
路口依旧亮着灯,打扮光鲜的行人来来往往。
余醉有一个瞬间觉得李哥说得挺对:各人有各命,有人生来就要享福,有人生来就要吃苦。
他爬起来,拖着瘸掉的腿走了半个晚上,才走到家门口。
小木屋关着灯,炉火也没点,玻璃窗上有个小洞,洞用厚厚的塑料膜蒙着。
他走到小洞前,叫了一声小咪。
半分钟后,一只小手伸过来按在塑料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