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皮箱里的其他杂物已经被他收拾到另一个箱子里,剩下的是好几份他毫无印象的文件和医院治疗记录。
他还没来得及确认那些文件还有治疗记录的真伪,但依照正常情况去思考,他的母亲没有伪造文件的理由,而且如果文件和治疗记录不是真的,为什么要特意留下来?
破旧的文件袋,就连里面的纸张都已经泛黄,文件和治疗记录若非作假,他的母亲又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思绪渐渐游离飘散,电脑屏幕已经又一次暗了下来,林霜柏一动不动地坐着,表情渐渐变得茫然而又挣扎。
不知道过去多久,书房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或许因为书房门本来就没有关实留了一条缝的关系,这次沈藏泽并没有等林霜柏去开门就自己将书房门拉开。
打小就穿各种棉T恤混搭运动裤充当睡衣的沈藏泽,终于在三十三岁这年第一次被迫穿上了一套真正的睡衣,并因此而感到浑身不自在。
“成套的睡衣我可以理解,但你有没有棉质的可以给我换一下?这种不小心碰一下感觉都会勾丝还特别滑的睡衣,我实在穿不太习惯。”沈藏泽平日里糙惯了,就是卧底的时候都没穿过这样的,以至于此刻感觉很是别扭,恨不得去把穿来的衣服立刻洗干净烘干重新换上。
几乎是在听到沈藏泽拉开门的声音瞬间,林霜柏已抹去了脸上那不能被看到的脆弱神态。
满眼冷清地看向站在门口的沈藏泽,林霜柏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没有。我看这套睡衣挺适合你的。”
除了衣袖和裤脚稍稍有些过长,又因为睡衣材质关系,虽然袖子让沈藏泽勉强卷起来了,但睡裤只是没办法,沈藏泽也只能由着裤脚拖地堆在脚背上。
六厘米的身高差,有时候多少有点打击人。
沈藏泽又挽了一下两手要从手肘处滑下来的衣袖,算是认清了自己今晚只能穿这套睡衣的事实:“……我明天一定会记得自己带睡衣到你家来。”
“你也可以不来我家。”林霜柏说道,“这套睡衣你穿过就给你了。”
沈藏泽一阵无语:“合着你的意思是,我要在你家住就必须穿这睡衣,否则就滚蛋?”
林霜柏双臂交叉胸前:“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沈藏泽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坐在书桌后面那个嚣张且规矩极多还比自己小的男人不仅是他们刑侦的顾问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能翻脸也别计较,况且医院两周都伺候下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忍,“不早了,你这个病号是不是也该去休息了。”
“比起我,该去床上躺着好好休息的人应该是沈队你才对。”林霜柏意有所指地说道,“好不容易替你放松了肩颈,今晚就别再管我这个病号了。”
不知道林霜柏是怎么知道自己床边守夜的事,沈藏泽也没兴趣多问,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因为爆炸案和受伤才会一直做噩梦,还是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我想让你知道随时都在,只要你愿意说,希望有人能听你说,我随时都可以做那个听你说话的人。”
分隔在书房两端的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永远都不会相互靠近,却又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方毫不犹豫地走向另一方。
深潭般幽黯无波的眼眸就那么直直盯着站在书房门口的沈藏泽,林霜柏只觉长久以来戴在脸上的那张隐形面具和严密的心防几乎都要在猝不及防间被沈藏泽一而再再而三释放出来的温暖善意和直白话语所击穿。
十指用力抓握住自己的手臂,林霜柏神色不变暗自掩饰着自己错愣的失态,良久的沉默过后才终于缓声说道:“沈藏泽,你会后悔的。”
眉毛轻挑,沈藏泽淡然一笑回答道:“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后悔?”
无人承接的话语,分明一出口便没入空气失去踪影,却又无可救药地深深刻在了某人耳际,不断回响。
客房的门开了又关,几个小时后,林霜柏从书房里出来,客厅的大灯已关,大片的黑暗中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亮起一小圈的橘色暖光。
林霜柏没有发出太多声响地走向客房。
明亮的灯光从客房的门缝溢出,在昏暗的地面上扫出一片浅光。
静静站在那片微光前,林霜柏知道沈藏泽还没睡,可他能做的却只是在门口前站着。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已被冻结,就连黑夜都在这片无人打破的静谧中停止了流动。
当夜更深,客房里再无灯光渗出,而客房外的门前已经再没有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