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刚打开卧室门,林余就醒了。
其实他的动作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让林余忍不住怀疑,自己其实一直都没睡着。
但好像刚刚做了梦,甚至连这一刻,也仍然还在梦中。
梦中的时间是混乱的,空间可以任意切割。
他看见了被夜色遮掩的初雪,先是撒盐点点,然后鹅毛扑面,他抬头去看,却见大雪并非从空中落下,而是由一台巨大空调一样的黑色机器,张开大口不断喷吐。
这是羽毛假扮的雪。
胸口的玫瑰花掉落,被慌乱的脚步碾得粉碎。
白色汁液好像泪珠,滴入无声的、闪着光斑的湖水。
穿过湖面,却是森林上空,他向下坠落,失重的感觉让他血液倒流,耳边嘈杂的声音乘风而至。
“林余哥,我托住你了。”
“林余,你也叫我一声哥吧。”
“小周总,这位是您弟弟?”
“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
“认识你真好。”
“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吧……”
“决定吧。”
他还在下落,倒错的湖水从头顶压过来,他拼命蜷缩,湖水只是像被褥一样温柔地包裹。
他侧身躺在床上,枯瘦的手指在屏幕上笨拙的敲击。
“见个面吧。”
聊天框里的字迹模糊,只有这一句能看清。
见个面吧。
冒着大雪,系上约定好的红蓝围巾,闯入热汽凝成水珠的咖啡馆,在贴着圣诞树和槲寄生叶的玻璃后,喝一杯甜得发涩的咖啡。
“你是林余哥吧?我是周令。”
温暖的蓝色,耀眼的金色,空茫的白色……
身后的床垫微微塌陷,周令的呼吸声靠近了。
林余下意识闭上眼,同时意识到,他并非在做梦,而是在回忆。
像往常一样,周令轻柔地摸着他脑后的头发,停留,然后无声地离去——本该是这样的。
但今天不一样。
周令的手在抖。
不,他全身都在颤抖。
柔软的布料被牵动着,在寂静的黑暗里窸窣地呻吟。
呼吸靠得更近了,很冷,不仅是皮肤表面未散的寒意,就连从身体里呼出的气体,也像是被冻透了。
在这样的衬托下,雨滴一样落到他耳根后的水珠,反而带着体温了。
这个时候,能够下雨的,只有可能是周令的眼睛。
林余睁开眼,想转身看看,刚要挪动身体,就被忽然伏下身的周令拥住了。
“别动,”冰凉的唇瓣贴着他颈侧,声音像是先渗入皮肤,再钻进耳朵:“就一小会儿,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