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书院的宿舍都是单间,不大,只一张床,一个桌子,一盏灯,还有一个柜子。
nbsp;nbsp;nbsp;nbsp;放完东西,我依着方才先生指的路去往学斋。进了屋,见其余学生皆低着头看着书,怕将他们打扰,遂放轻步子,一个人在后头的书架上找先生说的院规。
nbsp;nbsp;nbsp;nbsp;翻了几处,没有找着,余光瞥见有个坐在后头的学生站了起来,我正犹豫要么开口问问,却见他走了过来,从架子最底层缓缓抽出一本册子,温声问我。
nbsp;nbsp;nbsp;nbsp;“可是要找这个?”
nbsp;nbsp;nbsp;nbsp;我看了眼封皮,喜道:“正是,多谢……”
nbsp;nbsp;nbsp;nbsp;抬起头,怔住。
nbsp;nbsp;nbsp;nbsp;他今日穿的是件烟灰的袍子,浅白色的腰带勾着云纹,有一缕发丝不小心滑落到了肩前。
nbsp;nbsp;nbsp;nbsp;“中午见你进了山主的教斋,下午的时候先生又来问哪些屋子还空着没住人,便猜想你是新来的学生,”他语气淡淡,眼中是清亮的光,“看来是猜对了。”
nbsp;nbsp;nbsp;nbsp;我脑子倏地乱了,脑中浮现出那日与他初见的场景,他清润的声音,额头上的汗珠,以及专注地将我看着的双眼。
nbsp;nbsp;nbsp;nbsp;与此刻眼前的他重叠。
nbsp;nbsp;nbsp;nbsp;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nbsp;nbsp;nbsp;nbsp;竟然我又如那天一般窘迫得想要逃了。
nbsp;nbsp;nbsp;nbsp;“我……”我慌乱低头,忽又想到,我如今全然跟从前不一样,怕他干嘛?心神立马镇定了。
nbsp;nbsp;nbsp;nbsp;“原来如此,多谢多谢。”我转身寻了张空桌子坐下,装作入神地看书。心里却一直在想,他认出了我没?
nbsp;nbsp;nbsp;nbsp;看他那样子,似乎是不记得了。
nbsp;nbsp;nbsp;nbsp;可是,要是不记得我,为何又偏偏记住是我早上进了山主的教斋呢?况且他还主动帮我找书……
nbsp;nbsp;nbsp;nbsp;就这么一直将这个问题纠结到了晚上睡觉。
nbsp;nbsp;nbsp;nbsp;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床铺出门,赫然发现他竟然就住在我隔壁。与我碰了面,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语。
nbsp;nbsp;nbsp;nbsp;后来几日,我已与班上其他学生认识了,却始终没再跟他讲过话。似乎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nbsp;nbsp;nbsp;nbsp;有时上课,先生问的问题没人答得上来,就会说“祁桁,你怎么看?”,他才站起来讲话,发表自己的一些看法。我就这么知道了他的名字。
nbsp;nbsp;nbsp;nbsp;书院的宿舍其实并不在一处,东边的挨着山中溪流,叫听溪苑,西边的离竹林近,晚间能听见风吹竹叶的萧萧声,叫枕竹轩。住得近的学生,就会约着一起去讲堂、饭堂,我于是常常跟住在枕竹轩的几位一起出入。
nbsp;nbsp;nbsp;nbsp;其中有个叫薛熠的,也住在祁桁的隔壁,按理说,他跟祁桁在一个班,住得也近,应当也约着他一起,我却从没见过他跟祁桁讲过半句话。一日吃完饭,我和他一起正走回枕竹轩,顺便就问了他此事,他稍显为难。
nbsp;nbsp;nbsp;nbsp;“背后言人是非实非君子所为……”
nbsp;nbsp;nbsp;nbsp;没等我说什么,他又清了清嗓子。
nbsp;nbsp;nbsp;nbsp;“幸而我也算不得什么君子……”薛熠语气有些嘲讽,“不,整个书院的人跟他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君子。”
nbsp;nbsp;nbsp;nbsp;拉着我好一通说道。
nbsp;nbsp;nbsp;nbsp;原来他虽然生了一副潇洒少年模样,内里却是个守旧苛刻的人,每每见到点不合规矩的地方,都忍不住站出来指点一二。譬如,别人走得急了、喊叫得大声了,他会说,成何体统,别人开些荤笑话,他会说,有辱斯文。
nbsp;nbsp;nbsp;nbsp;有一次,班里有个学生打了小抄,被他看见了。收完卷,他就将人的小抄抢过来,说,要么他自己去告诉先生,要么他拿过去找先生。
nbsp;nbsp;nbsp;nbsp;我道:“真的么?看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nbsp;nbsp;nbsp;nbsp;薛熠道:“真的,上个月的事。杜英睿现在还不跟他讲话呢。”
nbsp;nbsp;nbsp;nbsp;我道:“或许他是为了杜英睿好。小抄做习惯了,就不愿意下苦功夫了,不下苦功夫,学问如何长进呢?况且,此时能作弊,到会试的时候还能作弊吗?被人发现了,是要抓去关大牢的。”
nbsp;nbsp;nbsp;nbsp;闻言,薛熠古怪地将我看着:“你这话竟跟那日他对杜英睿说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