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华不敢看他的脸,双手揽住他后背,把他的脸按向怀中,好把水色擦干。
“你还好吗?”他贪恋这个怀抱不想离开,从头到脚欲与她亲密无间。
这算好吗?奚华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大概不会死了,可是她要疯了。
可他偏偏还问:“若是没好,我可以再——”
“别说了!你去换身衣裳。”奚华立刻喊停,不许他再讲胡言乱语,找了理由想赶他走开。
宁昉没起身,反而疑惑道:“我为何要去换衣裳?”
“……”奚华说不出口,上次她醉酒住在宿月峰那夜,他不就找过这样的借口吗?他说要去换衣,结果去了很久很久。当时她不明白换身衣裳为何要那么久,现在想想……
异物感太明显,她没办法当它不存在,含含糊糊问他:“你不难受吗?”
他沉默了几许,然后才说:“尚能忍受。”
奚华讲出真实意图,实是为自己考虑,怨他:“但是你抵——”
“不要赶我走,我不会走。”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两人之间一丝缝隙也不留,她介意之处,此刻也无法回避,他也没办法让它消退。
越是贴近,越是强烈,越是排解不了的折磨,但他执意不肯放手。
“你说等我回来,就告诉我答案,答案是什么?”他其实有些不敢问,但若最亲密的时候不问,往后恐怕更没机会问了。
奚华果然沉默了。
“你先前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吗?”他把脸埋在她发间,她都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赤澜关,又怎么样不顾一切匆匆赶回来。
“你想我吗?”他等了好久,得不到回应,只好自己打破沉默,“这么多年,你都不记得我了,又怎么会想我?”
雨声把苦笑和叹息都淹没,他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你爱我吗?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他问了好几遍,好像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奚华淡淡开口:“你累了,别再问了,休息一会儿吧。”
他真的很累了,虚弱和疲倦藏都藏不住。他渐渐陷入一场长梦,还低声呓语:“你别走,你抱抱我,不要离开我……”
奚华没再继续往后听,双手松松抱了他一下,然后捏碎了灵珠。
第100章第一百眼
“你知道我在江南的两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你知道后来的九十九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你并不关心……”
“你和我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经不起分离和挥霍……”
“……”
宁昉在梦里把挽留的话都说尽了,醒时却已两手空空。
他没有睁眼,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但怀抱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俯身贴着冷冰冰的床榻,手心里钻过阴凉的风,好像又回到了小公主去和亲那一日,还做着那个可怖的梦。
叫醒他吧,若她还在生气,用不着亲他,用不着抱他,用不着拍拍他的肩膀,用不着碰碰他的手,甚至用不着说一句完整的话,用不着叫他“宁师兄”或是“天师”,只要她发出一丁点儿细微的响动,让他知道她还在身边,他就可以自己醒来。
但是她连这样都不肯。
月蘅殿针落可闻,连雨声都消失了。
他的心和这座老旧的宫殿一样,空洞破碎,落满尘埃。可是明明不久前,它才激烈又鲜活地跳动,怎么一转眼就被掏空?
他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了,是否真的还停留在那个痛苦的早晨,他从明辉殿抱着她冰凉的尸身回来,最后一次躺在她身边,祈祷那是一场梦,他不敢睁开眼。
他是不是依旧停驻在那噩梦边缘,没有独自熬过近百年,也没有与她再相见?
一件冰凉之物硌在手腕和床榻之间,他抬手绕了几圈,想起来腕上带着的是玉镯,他确信这不是小公主去和亲的那一日了。
宁昉睁眼,床帏之内昏沉沉一片,他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人果然已经不在。
胸腔在钝痛之后变得麻木,他低头撩开暗红的衣襟扫了一眼,心口那朵茉莉早被血迹染红,看不清形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