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一下,又说:“以后,没印不认账,不对印不出物。谁再乱说,我拿这板子去衙门。”
老李把押条举起来:“对,是我送的。”
胡三拍大腿:“对,我送的。”
徐嫂叉腰:“我做的衣裳,谁敢说不是我的,我拿针线把他嘴缝上。”
胡婆杵扫帚:“谁再胡闹,我先给他一棍。”
人群安静一瞬,随即有人点头:“这丫头说得明白。”也有人嘀咕声小了。孩子们站在顾青背后,小脑袋一个个探出来,表情紧张又骄傲。
——
夜里风小了。阿魁绕墙走一圈,停在墙角,抬手抹掉几根细细白线——粉末画的小箭头,指着院门。他捻起粉末看一眼,回头低声对顾青:“又记号。”
顾青脸色白:“那怎么办?”
“盯。”阿魁说,“抓现行。”
“我去巷口晃两圈。”沈砚把扇子别到腰里,“顺带看看哪个嘴碎在乱传。”
第二天,太阳升得慢。孩子们端着碗往里挤,队伍外多了几张生脸。有人眼神老在门槛、墙角转,像找什么。
“别挤。”柱子用棍尾轻敲台阶,“一个一个来。”
忽然,一个瘦孩子“哎呀”一声,被人从后领一把拽住往外拖。那手劲很硬。
“干什么!”老李两步冲上去,一脚把那人踹翻。胡三扑上去,三两下按住他的手。手里白布、绑带、粉末、木娃娃“哗啦啦”滚了一地。
“人赃并获!”围观的齐声喊,“报官!”
里正提着木牌跑来,气喘吁吁:“谁先看见?谁动手?都说清!”
“我先看见的。”老李大声,“我踹的。”
“我翻的包!”胡三举手。
“这人前天装‘娘亲’来闹过!”徐嫂也喊。
捕快带人来了,当街把人按倒,绳子“刷刷”缠住,往外一拖。那人还挣扎,被衙役一棍敲在小腿上,哀嚎一声,老实了。
“顾姑娘放心,”里正对顾青拱手,“有证、有人看见、东西也齐,咱们按规矩来。再有人盯你这儿,先撞上官里这道墙。”
顾青抱着刚被拽的那孩子,手抖得厉害,泪珠直掉:“没事了……我不会丢下你们。”
孩子在她怀里哭得直打嗝,手指掐得她袖子褶子都起了印。
那晚,柴房里铺了新稻草,还是有点潮,但孩子们睡得很沉。有人翻个身叹口气,有人在梦里咂吧嘴,有人小声说梦话:“别抢,我的饼……”
柱子靠门框打盹,棍横在膝上;阿魁坐在门边,眼没合,像条不睡的狗;沈砚躺门外石阶上,扇子盖脸,腿伸一伸,嘴里嘟囔:“白当看门的。”
顾青坐火堆旁,火光映得她眼里亮亮的,鼻尖红红。她把小木板翻过来,歪歪扭扭写了几句:“只收孩子。吃饱,夜里有地儿睡。不许一个人出门。有人敲门先问话。认亲先问名字、年纪、耳后痣、手上疤。有人送东西留押条。谁闹,叫里正、叫捕快。——我不丢下你们。”
她把最后一句写得又大又重,像跟谁发誓,又像跟自己较劲。写完,她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轻轻抖了几下,过一会儿才抬头。
沈砚把扇子从脸上拿下来,坐火边,拿树枝拨火:“小青子,你这板子越来越像回事。白纸黑字,有押条,有人作证,谁赖不掉。”
顾青抬眼瞪他一下,眼里还挂着泪:“你就会损我。”
“我说实话。”沈砚叼着草根,笑得欠,“明儿我陪你转两条街,看看谁愿意把钱寄你这儿。”
顾青没避,抱紧板子,声音稳了:“不用等。明天我自己去。我说清楚,谁愿意寄闲钱,押条我出,对印我押。钱先不多,试着来。白天看门,晚上换人守。两次兑钱,正午一次,日落一次,过了不兑。匣子做双锁,一把我拿,一把阿魁拿,开匣两把锁都在才开,点三遍数,一个字不差。”
阿魁把靠墙旧木匣抬出来,拍灰:“我钉铁皮,匣盖里边加重。锁我去找。柱子守里门,谁来兑钱先看手指,有粉的、有伤的、眼神躲的,都盯紧。”
“嗯。”顾青应得干脆,“阿桃跟我,路盼认人,谁说过什么你记在心里。狗剩别乱跑,留屋里帮铁生拉风箱,屋里要有人声,别让人摸黑进来。二丫照看小的。”
“我记着!”路盼挺直脖子。
“我不乱跑!”狗剩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