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会结束后的第二日,林槿知带着阿七连夜整理出的证据,悄悄叩响了柳老大人书房的门。
油纸包里裹着三样东西:楚州沈家强占玉石铺的地契副本、周侍郎与沈万山私下往来的书信残页,还有当年沈愉父亲查盐铁走私时记录的账本碎片——这些都是她让暗线翻遍楚州旧档才找到的,每一样都能将周、沈二人的罪证往前推进一步。
柳老大人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捻着账本碎片,眉头拧成了川字。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他花白的胡须微微发亮,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凝重。
“这些证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审视。
“是我托故友从楚州带来的。”林槿知避开“暗线”二字,只道,“柳老大人,沈大人当年的案子绝非‘劫财害命’,周侍郎和沈万山就是真凶。如今他们还想借尚书府的货船运私盐,支持二皇子谋逆,若不尽快揭发,不仅沈大人的冤屈难雪,整个沈家都可能被卷进谋逆大案。”
她以为柳老大人会震怒,会立刻下令彻查,可对方却只是将证据轻轻推回她面前,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槿知,这些东西,你收回去吧。”
林槿知愣住了,指尖悬在油纸包上方,半天没回过神:
“柳老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证据足以……”
“足以让周侍郎和沈万山身败名裂,甚至牵连二皇子,对吗?”柳老大人打断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却没尝出半分茶香,“可你想过没有,二皇子背后还有李太妃,李家在朝中根基深厚,禁军里一半的将领都是李家提拔的。现在没有确凿的谋逆实据,贸然动周侍郎,只会打草惊蛇,让沈家成为众矢之的。”
“可沈大人的冤屈不能就这么算了!”林槿知急声道,“难道要让他白白死在奸人手里,还要看着凶手继续作恶吗?”
“我何尝不想为女婿报仇?”柳老大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下去,眼底泛起红丝,“当年我查到周侍郎头上,刚要上书,就被先帝以‘无凭无据、扰乱朝纲’驳回,还被罢了三个月的职。这些年我忍气吞声,就是为了保住沈家,保住愉儿。现在愉儿还在尚书府,若是我们轻举妄动,她会有危险!”
林槿知看着柳老大人眼底的挣扎,突然明白过来——这位老人不是不想报仇,而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只能用“隐忍”来保护家人。
可这份隐忍,在她看来,却是对死者的辜负。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柳老大人却摆了摆手:
“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不要再管了。愉儿那边,也不要提这些,免得她冲动行事。”
走出书房时,林槿知只觉得胸口发闷。她攥着油纸包,脚步沉重地往柴房走,刚转过回廊,就见沈愉站在海棠树下,月白襦裙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外祖父怎么说?”沈愉迎上来,眼中满是期待,“是不是同意彻查我父亲的案子了?”
林槿知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可沉默只会让她更失望。她将油纸包递过去,低声道:
“柳老大人……让我们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沈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接过油纸包,手指颤抖着打开,看到里面的证据时,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为什么?这些证据明明可以为父亲报仇,外祖父为什么不让查?”
“柳老大人说,李家势力太大,现在动周侍郎会连累沈家,还会让你有危险。”林槿知轻声解释,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却被沈愉躲开了。
“危险?我父亲当年难道就不危险吗?”沈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倔强,“他明明查到了真相,却被人灭口,官府还定了个‘劫财害命’的罪名。这些年我看着周侍郎在朝堂上风光无限,看着沈万山用强占来的钱财买官晋爵,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为父亲报仇。现在有了证据,外祖父却要我忍?我忍不了!”
她攥着账本碎片,转身就往书房跑,林槿知连忙跟上。
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沈愉的声音:“外祖父,您为什么不让查?那些证据明明可以还父亲清白,您为什么要拦着?”
柳老大人没想到沈愉会突然闯进来,愣了一下才道:“愉儿,我不是不让查,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周侍郎和沈万山谋逆成功,把我们沈家都杀了吗?”沈愉红着眼睛,声音带着质问,“您总说要保护我,可您知道吗?这些年我每次看到父亲的牌位,都觉得对不起他,因为我连为他报仇的勇气都没有!现在有了机会,您却要我放弃,我做不到!”
“放肆!”柳老大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茶盏里的茶水溅了出来,“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以为报仇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当年你父亲就是太冲动,才落得那样的下场!你现在要是闹起来,只会重蹈你父亲的覆辙!”
“我父亲不是冲动,他是在做该做的事!”沈愉梗着脖子,眼泪却越掉越凶,“您只是怕了,怕李家的势力,怕丢了您现在的地位!您根本就不在乎父亲的冤屈!”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扎进了柳老大人的心里。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愉:
“你……你这个不孝女!我看你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从今天起,你给我待在房间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