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智殿旁边,马房方向角落里,一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
昏黄的光晕下,隱隱可见晃动的人影。
朱高炽做出噤声手势,几个大內侍卫立刻呈扇形散开,靴底踏雪,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越靠近马房,腐草与马粪的气味愈发刺鼻。朱瞻基贴著斑驳的红墙缓缓挪动,听见里头传来细碎的低语声。
寒风从马房残破的窗欞灌进来,將那盏昏黄的灯笼吹得左右摇晃。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围坐在油腻的草堆上,歪斜的灯笼在他们脸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其中一个宫女正將冷硬的点心掰成小块,分给身旁的同伴。几人凑在一处,压低声音说著什么,时不时爆发出压抑的笑声。
而在他们脚边不远处,两套素白宫裙隨意地堆在乾草上,布料上沾著细碎的草屑,裙摆还带著明显的水渍。那惨白的顏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泛著冷意,裙摆上的褶皱仿佛无数只蜷曲的手,无声诉说著前几日的诡譎。
朱高炽眯起眼睛,借著灯笼的微光看清地上的衣物,心中已然有了定论。他与朱瞻基对视一眼,父子二人皆是微微頷首。
“拿下!”朱高炽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
话音未落,八名侍卫如离弦之箭般,踹开腐朽的木门冲了进去。他们身形矫健,动作迅猛,瞬间將屋內四人团团围住。
领头小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下跳起:“什么人!为什么擅闯马房!”尖细的嗓音里带著掩饰不住的惊慌,却仍强撑著摆出一副凶相。
两个宫女如遭雷击,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睁睁看著侍卫弯腰拾起地上的白色宫裙,那正是她们扮鬼时穿的行头。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宫女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完了,一切都完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马房。
朱瞻基身后的侍卫出手毫不留情,一巴掌將那嘴硬逞凶的小太监扇得摔在草堆里。
小太监捂著火辣辣的脸颊,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方才的囂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高炽缓步上前,皂靴碾碎地上的枯枝,发出细微的声响:“带走,连同这些物证,一併押往乾清宫。”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令人胆寒的威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太监一听“乾清宫”三个字,顿时如坠冰窖,连滚带爬地扑到朱高炽脚边,抱住他的靴筒放声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们也是被逼的!求大人开恩!”
朱瞻基冷眼看著眼前这闹剧,剑眉紧紧拧在一起,厉声喝道:“求饶?那你们装神弄鬼嚇唬安贵妃做什么?嚇唬太子妃做什么?”
寒风卷著细雪掠过乾清宫屋顶,四个被五大绑的人儿跪在青砖上,冻得牙齿打颤。
朱棣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负手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踏在眾人的心臟上。
杨士奇等人垂首立於廊下,补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无一人敢打破这死寂。
“爹,这算得上天字第一號大案吧?”朱瞻基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抹戏謔。
他望著爷爷背影,突然想起幼时偷偷溜出宫时,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御案奇闻”,不想今日竟成了戏中人。
朱高炽手肘轻撞儿子,目光警惕地扫向朱棣背影:“噤声!”
他深知父亲此刻看似平静,实则如同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昨夜张妍哭肿的双眼、安贵妃受惊后苍白的面容,还有群臣接连目睹的诡异场景,桩桩件件都在挑战帝王的底线。
“你们装神弄鬼?”朱棣的声音划破凛冽的空气。
“陛下饶命!”其中一个太监瘫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砖缝间,“奴才鬼迷心窍,都是內务府……”
朱棣眯起眼睛,仍然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