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今年诗会的彩头便已悉数挂在炉筑外墙,供往来行客观瞻,题面则镌于木牍,整齐的陈列在大堂。堂内早已备好纸笔,若有意参与,可当场写完交给掌事,领取一方标有落款的木牌,静候三日后遴选的结果。
张确之名一出,一传十,十传百,四方之众皆闻风而来,一时间,炉筑周遭的街巷人潮涌动,纷纷踮着脚仰首翘望,堂外更是排着长队,将这方小筑围得水泄不通。
往来行人已是寸步难行,更遑论身形阔大的马车,几乎是一步一停。何云古眼下泛着乌青,一手支着下巴,止不住地打盹,待他强撑着掀开眼皮,马车才只是挪动了数步,前路依旧被人潮堵了个严实。
何云古神情恹恹,懒散地敲了敲车门,“换条路吧,别耽误本少爷上朝啊。”
“哎呦少爷,这后头也堵上了!掉不了头!”
何云古将头探出窗外,抬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攒动的人头,他草草扫过炉筑的门匾,轻啧一声,“得,”索性摘下头上的梁冠,在车厢内躺得平展,“去替我告个假,回缉安司。”
不知又晃悠了多久,路才渐渐畅通起来。何云古早已睡得天昏地暗,被下人叫醒时只觉神清气爽,他伸了个懒腰,携着几分意气风发,阔步越过缉安司的门槛。
一路上皆是见礼的同僚,何云古满面笑意,一一颔首回礼,可待他推开内院的门,睡饱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又变成了根蔫黄瓜,歪七扭八地倚着门框。
“祖宗,你怎么还在这……”
宋毓头也没抬,“这么早就下朝了?”
“压根没去。”何云古反手阖上门,地上全是积年累月的案宗,一眼望去毫无落脚之地,他只好断绝了回座的念头,直接坐在一摞书上,“就知道你不是为了保护我才回京的,但你这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吧,不,是干脆没把我当人,你知道我每天拾掇这间甲库有多累吗,现在可好,您老拍拍屁股就走了,我还得重头开始归档。”
“路上不知道是谁吹得天花乱坠,还以为在缉安司当了个多风光的差。”宋毓抬手,将手上的卷宗扔给何云古,目光扫过屋内林立高耸的书架,“这些已经是全部吗?”
“那是我爹疼我,怕我干粗活累着,这才给我找了个闲职。”卷宗上浮着一层灰尘,何云古看也未看便捏着随手扔到一旁,“刑部近二十年的都在这,如果没有你要找的,那就只能在大理寺了。”
他艰难地挪到离宋毓更近的一垛书上,“这都尽是些老古董,你没日没夜翻这玩意干嘛?”
宋毓什么都没说,只是解下腰间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又是什么?”何云古顺手接过,颠来倒去地看了一番,“样子好怪,是什么动物?”
“虬龙。”
冰凉的玉佩顿时变得有些烫手,在掌心里上蹿下跳。何云古虽不知虬龙是什么玩意,但却知道龙是何意味,他登时瞪大了眼,声音都带了几分发颤:“你疯了吧?”
“我也是才知道。”这块玉佩他随身戴了多年,若不是见那燕人识得此玉,宋毓又设法从那人口中套出实情,他还只当这是寻常之物。
何云古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提起玉佩,视线在玉佩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明知这个是惹祸的东西,可又掩不住追根究底的好奇:“我记着你上次回京的时候就带着,这到底是哪来的?”
“遗物。”宋毓的手拂过架上一列整齐的案宗,指尖停在空白的年份上,“准确来说,是七年前,与遗书一同留下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