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巷位处皇城脚下,是京城最富庶的一带,街坊无不是皇亲国戚或身份显赫的邦邻。先太子遇刺后,先帝敕令巡防营特设关口,无论主客,进出都要盘查,程序之繁琐为人诟病多年,一来二去也鲜少有人赴桐巷之邀,倒让巡防营白捡个清闲。
今日却稀奇。
永昶郡主此人平日里披金戴银,好不招摇,却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中颇有人缘,其一是她出手阔绰,常常拿出些稀罕玩意供大家赏玩,这其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早年永昶只是每到年关随着恭亲王回京朝贡,偶尔小住一些时日四处玩乐,可今年却一住就是大半年,不少人暗中猜测,恐怕是皇上动了联姻之念。虽不知永昶日后何去何从,但必定许的是世家高门,能与之打好交道也是百益而无一害。
今日永昶设宴,前来捧场的娘子们络绎不绝,一时间桐巷竟也有车水马龙之势。
姚岁嵘素来不喜凑这热闹,硬着头皮挨个受了拜礼,在宴上像模像样地说了几句应景的官话,便寻了个不胜酒力的托辞,跑到后院躲清净。
郡主府的规制虽比不上宫里,但样样都不差,后院那一方花园建得小巧玲珑,花花草草都由匠人悉心养护,虽值隆冬,却见绿木葱茏,花香满径,流水潺潺,置身其中时恍若阳春,教人心旷神怡。
永昶特地将她安排到花园腹地的一处暖阁,暖阁二层有一片开阔的露台,无遮无拦,可将满园景致尽收眼底,躺椅手侧的案几上还放着几本游记供她消遣。姚岁嵘舒舒服服地坐于其间,挑了本崭新的郡县记事随手翻看。
这则记事不见半点当地风情,大多是刻板教条的论词,每隔几页便要浓墨重彩地吹捧一番郡府,读来甚是冗赘乏味。就在她看得昏昏欲睡时,阁下突然飘来几个女子的笑声,她本无听墙角的爱好,醒了醒神,正欲回屋,却恍然听到些熟悉的字眼,索性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话说翊妃怎么会来,方才给我吓一跳。唉,你手轻点,这可是我新做的衣裳,料子可贵了!”
几个侍女帮她擦着衣襟上的酒渍,其中一个怨愤道:“真不知道郡主是怎么搭上人家的,可把她威风坏了,竟敢对小姐耍脸色!”
“哼,狗仗人势,皇后现在有子嗣傍身,翊妃也不知道还能得意几年,也就永昶这种眼皮子浅的会上赶着巴结。”
清涟听了一脑门火,正欲叫暗卫收拾收拾这几个长舌妇,却一个没留神,教一蓬头垢面的小厮闯了进来。
那人一手举着墩布,另一手提了桶污水,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接冲到露台边缘,猛地一倾,“哗啦”一声泼了下去。
“大胆!快来人!保护小姐!”
底下惊呼迭起,很快引起了侍卫的注意,那小厮紧紧握住姚岁嵘的胳膊,猛地一带,急促地道:“快跟我走!”
后院的厢房并不少,两人贴着砖墙一路小跑,借着转角的阴影堪堪躲进侍卫的视线死角。那人眼疾手快,火速推开一间门,不等姚岁嵘反应,忙不迭把她塞了进去。
“跑哪了?哎哎,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姚岁嵘倚着门,直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掠过,她才松了口气,粗重的喘息声在屋内格外清晰。她拂着起伏的胸口,只觉重活一世实在不易,每日里不是被人追着砍,就是被人拐着跑,照这样折腾下去,这具四体不勤的身子骨还没摸上皇位呢,就先散架了。
待她气息稍定,才察觉到似乎少了点什么。
“清涟呢?”
话音刚落,清涟狼狈地被暗卫提了进来,指着小厮“你”了半天,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姚岁嵘将那小厮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眉头嫌弃地皱成一团,道:“你什么时候有的这癖好?”
“嘁,少来。”小厮狠狠翻了个白眼,潇洒地揪下头顶上的破布,一头乌发随之铺散开来,她倒了杯水随意泼在脸上,冲掉了刻意扑上的黑灰,露出一张精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