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长进。。。。。。”孟赪终于恢复以往孟大小姐盛气凌人的模样,冷笑一声,拉开椅子坐下,“这话我认了。”
姚岁嵘满意地挑了挑眉,“现在这样比你假惺惺的顺眼多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来这一趟算账谈不上,其实是想和你,不对,和翊妃做笔买卖。”
姚岁嵘饶有兴趣地轻笑,“那得看你的筹码够不够打动本宫。”
“当年在长衢时,我意外得知一些事,你肯定会感兴趣。”孟赪期待地紧盯姚岁嵘的反应,半晌过去,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抬,孟赪火冒三丈,“喂,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姚岁嵘垂手凝眸,不自觉地覆上被衣袖遮住的手腕,动作迟滞而轻缓,“长衢游会。”
孟赪重重地点点头。
长衢游会,现在再提及只觉心绪翻涌,感慨万千。那应该是她们出生至今所见中最鼎盛的一年——先帝龙体康健,朝堂内外安稳;太子初承储君之位,与玿王尚且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平和;世家皆携眷来京朝贺,车马络绎不绝;就连大燕、南楚,也都派遣皇亲贵胄前来道贺。长安城里花繁似景,彻底将五王之乱留下的旧疤揭开,迎来了生机勃勃的一个新年。
长衢指的不是别处,正是如今荒废已久的太子殿,东槐宫。
“长衢游会还是先皇后出的主意,让我们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姑娘们相互比试,一来,许多世家久居封地,人文风情与京城并不相同,互相切磋也算是交流;二来,便是要杀杀大燕那几个草包公主的威风。”
孟赪知道自己将姚岁嵘踩在脚下的机会就在此时,缩在家里没日没夜准备了大半个月,将京城中最顶级的琴师画手都请到府中指点。其他人也大差不差,个个都铆足了劲准备,等着游会那日一举夺魁。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孟赪心心念念的对手,支撑自己熬每一个大夜的精神支柱,好巧不巧,在游会前几日伤了手,还是被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所伤——逃学翻墙时撞在了碎瓦之上。看着姚岁嵘举着被缠成包子的手,毫不在意的入座时,孟赪只觉一股气直冲头顶,手脚都忍不住发颤,这还是她头一次体会到彻头彻尾的戏谑和败北。即便过去多年,回想起她那无所谓的样子,孟赪心底依旧会燃起一团怒火。
姚岁嵘对过程并没太大印象,只记得腕上一道蜈蚣似的疤痕是自那而来,她摩挲了一下凸起的地方,问道:“那结果如何?”
孟赪一时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忘了还是在惺惺作态,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托你的福,我不仅没什么都没捞到,还被你害得卧病了半月。”
“游会比试是从琴棋书画中抽三项,第一项的书我可是拿了甲等,但到琴时,我那焦尾却无端断了一弦,堪堪得个丙,我当时不忿,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缓缓神,再去准备下一项,却在半路逮到你和调琴的女匠走在一起。”
姚岁嵘怔住,总算想起她说的是哪件事。
孟赪见她终于有点反应,控诉的愈加真切:“当时以为肯定是你在背后捣鬼,所以一路追了过去,见你们二人进了一间偏殿,我就从后侧的窗子翻了进去,结果还没听清你们之间那点龌蹉勾当,一把火先烧了过来。”
“原来你出现在那,还有这层缘故。”姚岁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渐渐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与琴工各站一角,刚将火折子扔进布好的煤油上,就听见一声惊叫。
“我不是把地仓让出来了吗,又没让你受伤。”
“没让我受伤?若不是你暗中动手脚,莫说寻常赏赐,就算是魁首的郡主之位我也能争上一争。”孟赪气极反笑,“当日若能获封郡主,今日也不必被这桩婚事逼得走投无路,你竟无半点愧意。”
“愧?”姚岁嵘像是听见了多么稀罕的事,“我收回方才的话,你不是没长进,而是我从一开始高看了你,誉满大秦的七窍心,竟也蠢的稀奇。”
孟赪从未见这么无耻的人,一张脸已经气的通红,“狡辩这些有意。。。。。。”
“没意义。你记性好,那你说说当年得了封赏的人,现在都在哪快活呢。”
孟赪势要说她个心服口服,掰开手指头认真回想起来,“翰林院侍读朱家那位琴艺甲等,得了教坊司传承多朝的’灵犀’。”
“你们孟府何时缺过好琴好器?”
“那枢密院左薄陆家次女呢?人家可是得了先皇后册封礼中最贵重的一对凤羽柄,恨不得天天顶头上显摆。”
姚岁嵘拧着眉沉思片刻,总算想起这位陆次女是何等人物,“这不是先太子妃吗?先太子被废后,她据说是怕牵连母家,在狱中一根白绫吊死了。”
孟赪一哽,突然想起这位已经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嘴上也没个忌讳,不禁打了个寒战,道:“再不济还有封了郡主的戚和云呢,封地诰命样样都有,每年年关回来武威作福,好一通折腾。喔,差点忘了你已经熬出头了,今年谁折腾谁还不一定呢。”
“大燕使臣前日已经启程,下月便能抵达长安。”
姚岁嵘突然冒出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教孟赪一愣:“什么意思?”
“南楚内乱已平,一统南境后军力大增,三十万楚军厉兵秣马紧盯边境,无论是大燕,还是大秦,都无与南楚一战之力。”
孟赪鲜少了解边境战事,但战史类的书可没少读,揣摩一二便能联想到当今,“你的意思是,秦燕要。。。。。。联姻?”
姚岁嵘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储君册立在即,先皇后想出长衢游会,主要还是为了选个能稳固地位的太子妃,至于旁的,不过是不想让她唯一的女儿日后联姻,封个郡主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孟赪只觉得心底发寒,她如今不愿嫁玿王,当年自然也不愿嫁太子,她只是没想到,关乎自己一生的大事,竟是在皇权轻飘飘的游戏中一锤定音。
那她半生求索又算什么?到头来同哗众取宠的戏子又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