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那这毒绝非短日之积，其年月之久，恐怕远超她能追溯的范畴。
“无论是哪样，都没有我治不好的。”童弼扯着姚陇跳下马车，朝她摆了摆手，“你且安心回去吧，日后吃食起居上注意些，不贪凉就行。”
回宫的路上大风骤起，銮驾前身刚迈进后宫的门槛，侧畔的帷帘恰被吹得猎猎翻飞。西斜的太阳色如姜，形似桂，老辣逼人，姚岁嵘下意识朝窗外瞥去，目光掠过一顶熟悉的小轿，还未待她细细分辨，车身猛地一晃，停驻下来。
她伸手牢牢扶住窗沿，勉强稳住身形。
清涟急切地掀开前帘，询问道：“娘娘没事吧？”
“无事。”
清涟暗自斟酌着当下的情形，若在苏总管面前直言似乎不妥，可若刻意规避反而引人注目。她只得压低声音，迅速解释道：“清漪在前求见，想来是有急事禀报。”
清漪素来沉稳持重，不知得有多要紧的事，才能让她守在宫门前候着她。不知为何，姚岁嵘心中忽生几分不安，眉头微蹙，沉声道：“让她过来。”
还未等清涟通禀，清漪已经挣脱开拦路的内监，径直跑到銮驾外，一把掀开幕帘，“出事了娘娘，皇后晕倒动了胎气，情况危急，皇上带了侍卫正在去御花园路上，娘娘快去看看！”
李旭此举不像他惯常息事宁人的做派，显然是事出有因，还偏偏挑在她不在的时候……姚岁嵘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疾步跃下马车，“苏桧，把你的马借本宫一用。”
“可是……唉！”
姚岁嵘许多年未骑过马，所幸宫里的马驯得温顺，上马时甚是稳当，她循着往年的记忆拢紧缰绳，很快催马疾行。耳畔风声呼啸，两侧的宫墙不断向后退去，待她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御花园，抬眼望去，其外已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禁军见宫道之上竟有人跑马，皆是一惊，手按在长剑鞘口上，剑锷微露，神色警惕，作势要将她拦下。
苏桧在后头紧追慢赶，终于拐过最后一个岔路，原以为这下能稍作喘息，岂料眼前这幕让他瞬间惊骇得毛发直立，连忙提气狂奔，边跑边狂呼道：“谢大统领当心！别伤着娘娘！”
缰绳越挽越紧，马顿时人立而起，马背上的身影也渐行渐近，谢蔺凝神一看，马上那人衣袂翻飞，竟是个女子，慌忙将拔出一半的剑重新收入鞘中，匆匆半跪行礼：“末将唐突，还望娘娘恕罪！”
姚岁嵘草草簪住松散的发髻，熟练地翻身下马，顺手将缰绳扔给他，“无妨。情况如何？”
谢蔺仍心有余悸，一时未反应过来，还没等他开口，一名宫女自御花园快步跑出，停在他们面前。
“娘娘您可算来了，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兰舟一边抽噎，一边在前领路，引着姚岁嵘在众目睽睽下穿过中庭。新搭的戏台已经被拆了个七零八落，不知所措的乐师，瑟缩一团的伶人，散乱的席面，处处都还弥留着酬酢的痕迹，她只粗略扫过，便能想象出不多时前这里的繁闹之景。
越往深处走，脂粉气渐渐被被熟悉的中药味驱淡，但与她平日所用的又有些不同，每走近一步，那药味便愈发苦涩辛辣。
注意到她的步子逐渐放慢，兰舟也相应地减缓了速度，解释道：“这里离中宫太远，只能先将皇后娘娘安置到后面的亭子。”想来是哭得太久，兰舟的声音比以往听上去更粗涩。
随着离亭中渐进，透过太医忙碌的身形，廊椅上垂落的一抹亮色宽袖陡然落入眼底。她心头一慌，指尖紧紧嵌入掌心。
兰舟侧开身：“娘娘，请。”
杨文俭听到动静，忙不迭地拍了拍正在配药的手，匆匆赶来。待看清来者后，还未顾得上施礼，赶忙先将她迎了进来：“娘娘脸色怎么如此之差？”他匆匆将自己的行头搬来，作势要为她诊脉。
姚岁嵘摆了摆手，目光扫过被暂时搁置的药材，“杨太医先忙正事吧，本宫不要紧。”她强打起精神，坐在陈贞的身侧，将她散落的衣袖悉心收整，垫在腕下，“皇后情况如何？为何还未醒？”
杨文俭也不知当不当说，短暂的迟疑后，吞吞吐吐地开口：“这。。。。。。”
姚岁嵘抬头望向他，“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只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胳膊。
御花园中花木静立，连风都收敛了声息，衬得气氛愈加肃穆。
杨文俭双手背在身后，面容威严，拿足了十成十的院判派头，跟在一群忙上忙下的医士后面指手画脚：“饭食，茶水，杯盏，碗筷，凡是能入口的样样都不能放过，都验仔细了！”
医士们心中叫苦不迭，这小小一桌席面，他们九人已经反复折腾了近半个时辰，尝试了各种法子，却依旧查不出任何异常。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位终于按捺不住，哭丧个脸，低声抱怨道：“还来。。。。。。没完没了。”
“什么？”杨文俭粗眉一横，正要修理门户，却突然意识到一院子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不禁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罢了罢了，一群庸才。都散开吧，去周围再仔细搜寻一番，这边还得让我亲自来看。”
贸然受他责难，医士们虽有些委屈，但还是解脱后的喜色更甚，转眼间，此处仅剩他一人。
不过杨文俭也不是真怪这群年轻人无能，就算是药神在世，也探不出这饭菜里究竟有何乾坤。他东摸摸，西看看，在这四方地里踱来踱去，直到众人的注意力都移到别处，他才不经意地踢散了草丛中的星点白末。
“你给自己下药？”
陈贞赶忙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些，先听我说完。”
姚岁嵘冷着脸，勉强按下心头的火气，挪到杨文俭先前的位子上，刚好堵住外头的视线，好暇以待：“请。”
“内务府那老狗腿的德性你肯定知道，没事就爱添点麻烦。上个月塞进来十多个宫女，美名其曰照顾产妇，实际上那些姑娘连最基本的避讳都不知道，苦了兰舟又去挨个调教。”说起内务府，陈贞真是一肚子牢骚，险些扯远，趁姚岁嵘还有点耐心的时候赶紧圆了回来：“总之，这次还真让他添着大麻烦了——这人给我请了一尊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