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山的硝烟还未散尽,华黔云与苏綰踏著融雪的泥泞往洛阳赶时,官道旁的酒肆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著女子的哭喊声刺破了雪后的寂静。
“瞎了眼的贱婢!敢泼洒咱家的酒?”尖细的嗓音像淬了冰的针,华黔云认得那身緋红官服——是武三思的心腹太监王德寿,两年前在永泰公主府外,就是他带著赤衣吏堵住了府门。
酒肆门口,个穿粗布襦裙的女子正跪在雪地里,手里的酒壶摔得粉碎,溅湿的地面上,半块紫藤玉佩在泥水里闪著光。华黔云的绕指柔在袖中轻颤,那玉佩的样式,与温小七弄丟的那块一模一样。
“王公公饶命!”女子的髮髻散了,露出颈间的淤青,“小女子不是故意的,是被……被他们推的!”
她身后站著两个穿紫袍的武家子弟,正用靴底碾著地上的碎瓷片,其中个嘴角的刀疤格外刺眼——是武承嗣的贴身护卫武烈,当年在云门山秘库,被苏綰的软鞭抽断过肋骨。
“推你怎么了?”武烈踹了女子一脚,靴底沾著的泥溅在她脸上,“碰坏了公公的酒,就该扒了你的皮,给咱家的猎鹰当点心!”
王德寿的拂尘突然指向女子怀里的襁褓,那里露出半片婴儿的襁褓,绣著极小的“七”字:“这孽种是谁的?敢在官道上挡咱家的路,怕是活腻了!”
华黔云的剑“噌”地出鞘,剑光在雪地里划出道青弧,精准地斩落王德寿的拂尘:“公公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王德寿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瞎了只的眼睛在华黔云左耳后的硃砂痣上打转:“是你这叛臣之后!敢管咱家的事,不怕被扒了皮扔进丽景门的油锅?”
苏綰的软鞭突然缠上武烈的手腕,鞭梢的倒刺抵著他的脉门:“两年前断的肋骨,看来没让你长记性。”她的青布短打在雪地里划出残影,“武家的狗,还是改不了咬人的习性。”
武烈的脸色骤变,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横刀,却被苏綰的软鞭死死缠住:“放开我!我叔可是当朝魏王,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定让你们死无全尸!”
酒肆里的食客早就嚇得四散奔逃,只有那女子抱著襁褓缩在墙角,望著华黔云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与希冀。华黔云认出她颈间的银锁——是温小七去年送给未婚妻的,上面刻著“平安”二字,此刻却被王德寿的拂尘柄砸出了凹痕。
“她是温小七的家眷。”华黔云的绕指柔指向女子,剑穗的红绳在雪光里绷得笔直,“公公要是想动她,先问问我手里的剑。”
王德寿突然尖笑起来,拂尘指向远处的尘烟:“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咱家身后跟著五十名丽景门死士,今天定要让你这叛臣之后,尝尝当年华鹤年的滋味!”
果然,官道尽头出现了黑压压的人影,赤衣在雪地里像条蠕动的毒蛇。华黔云的绕指柔在掌心转了个圈,剑穗缠上苏綰的鞭梢——这是他们两年间练出的默契,剑鞭相缠时,便是要下杀手的信號。
“护住她。”华黔云低声道,绕指柔突然刺向王德寿的咽喉,剑势里带著柳云的“流云三式”,却比当年更凌厉,更决绝。
王德寿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慌忙后退时撞翻了酒肆的案几,滚烫的热茶泼在他的官服上,烫出个个焦黑的洞。苏綰的软鞭则缠住武烈的脚踝,借力將他甩向衝来的赤衣吏,撞得人仰马翻。
“杀了他们!”王德寿的尖嗓在混乱中响起,赤衣吏的铁尺如潮水般涌来,每柄尺上都缠著倒鉤的铁链,是丽景门新练的“锁魂链”,专锁江湖人的琵琶骨。
华黔云的绕指柔在铁链间穿梭,剑穗的红绳时不时缠住链节,借力將赤衣吏拽得失去平衡。他看见苏綰的软鞭突然绷直,將三名赤衣吏卷向酒肆的樑柱,撞得他们七荤八素,腕间的银鐲在雪光里划出残影——那是苏慕遮去年送她的生辰礼,说“鞭法练到极致,鐲子也能当兵器”。
女子突然將襁褓塞进华黔云怀里,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冲向王德寿:“你们快走!別管我!”
华黔云抱著温热的襁褓,听见婴儿在里面发出微弱的啼哭,突然想起两年前在云门山,温小七举著树枝挡在他身前的模样。绕指柔的剑光突然暴涨,剑刃劈开铁链的脆响里,他冲向王德寿,剑穗的红绳缠上对方的脖颈:“拿命来!”
王德寿的惨叫声被剑刃切断,血溅在婴儿的襁褓上,染红了那片“平安”二字。武烈嚇得瘫在雪地里,裤襠湿了片,哪里还有半分囂张的模样。
剩下的赤衣吏见头领已死,纷纷作鸟兽散。苏綰的软鞭捲住最后个想逃的,鞭梢的倒刺勾住他的后心:“回去告诉武承嗣,云门山的帐,我们很快会跟他算。”
雪渐渐停了,官道上的血跡在融雪里晕开,像幅丑陋的画。华黔云將襁褓还给女子,看见她手背上的冻疮裂了口,渗著血珠:“温小七在洛阳城等你,沿著这条官道走,秘云卫的人会接应你。”
女子抱著襁褓磕头时,华黔云的绕指柔指向洛阳的方向,那里的炊烟在暮色里升起,像无数双眼睛在盯著他们。他知道,刚才的廝杀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硬仗,在洛阳城等著他们。
苏綰的软鞭缠上他的腰,两人踩著融雪往洛阳赶时,她突然低声道:“刚才的婴儿,左耳后也有颗硃砂痣。”
华黔云的脚步顿了顿,想起华鹤年临死前的眼神,想起自己左耳后的痣,突然明白有些血脉里的印记,无论好坏,都得背负著往前走。
绕指柔的剑穗在暮色里轻轻晃动,与苏綰的鞭梢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像在为这场刚刚开始的洛阳决战,奏响凛冽的前奏。而远处的城郭在暮色里沉默,像头蛰伏的巨兽,等著他们这些带血的猎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