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晨雾裹著血腥味,李隆基的靴底碾过玄武门的血跡,那里的青石板已被李重俊的血浸成深褐。他手里攥著刚从宫里传来的詔书,绢帛被指节捏得发皱,墨跡淋漓的“詔曰”二字下,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透骨钉,扎进他眼底——中宗竟下令,將李重俊的首级砍下,送到武三思、武崇训的灵前献祭。
“荒唐!”李隆基的横刀突然劈向身旁的石柱,火星四溅中,刀身崩出个缺口。他想起昨夜还在武府废墟前立誓,要为李重俊昭雪,此刻却要亲手將表弟的首级,送去祭奠那两个沾满太子鲜血的恶鬼。
华黔云站在天津桥的石狮旁,绕指柔的剑穗垂在积水里,红绳被血浸透——是刚从羽林卫手中抢下的李重俊首级上的血。他的指尖抚过少年太子冰冷的脸颊,眉骨的疤痕还带著生前的稜角,那是去年围猎时被熊爪划伤的,当时李重俊还笑著说“这点伤算什么,將来要披甲上阵呢”。
“中宗疯了吗?”苏綰的软鞭缠上石狮的獠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刚从宫里打探回来,韦后正搂著安乐公主在太极殿大笑,说“这下没人再挡著我们了”,而中宗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著武三思送的玉如意,像个提线木偶。
李隆基的詔书“啪”地摔在积水里,墨跡在涟漪中晕开,像李重俊流不尽的血:“韦后!定是韦后蛊惑的!”他想起李重俊临死前的呢喃“是母亲”,心口突然被巨锤砸中,疼得喘不过气。
宫门外传来鑾铃响,是中宗的內侍带著禁军来了。为首的太监尖著嗓子喊:“临淄王!华统领!陛下有旨,速將李重俊逆首送往武府灵堂!”他的拂尘扫过李隆基的靴尖,带著毫不掩饰的轻蔑,“別让武家的英灵等急了。”
华黔云的绕指柔突然出鞘,剑刃的寒光抵在太监咽喉。他的左耳硃砂痣在晨光里泛红,像被李重俊的血烫过:“你再说一遍?”
太监的脸瞬间惨白,却强撑著喊:“反了!反了!竟敢威胁天使!”禁军的长戟立刻围上来,戟尖对著华黔云的胸口,却没一人敢真的刺出——谁都知道,这位统领的剑下,从不留乱嚼舌根的小人。
“收剑。”李隆基按住华黔云的手腕,指腹触到对方滚烫的皮肤。他看见桥对岸的百姓正对著他们指指点点,有老人在抹泪,有孩童被禁军的凶相嚇哭,这场景像极了当年李显被废时的洛阳,只是这次,被践踏的是天理人心。
李重俊的首级被装在锦盒里,由禁军抬著往武府去。李隆基和华黔云跟在后面,像两个押解自己灵魂的囚徒。百姓们纷纷闭门,商户收起了幌子,连卖的老汉都將紫藤扔进了洛水——那是太子生前最爱的,此刻谁也不敢再摆出来。
武府的灵堂搭在废墟前,武三思和武崇训的牌位前燃著白烛,供桌上却摆著李重俊的锦盒。韦后带著安乐公主来了,前者穿著素服,眼角却堆著笑;后者的石榴裙上绣著金线凤凰,正用银簪拨弄著供桌上的祭品,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开始祭祀吧。”韦后的声音裹著香风,拂过李隆基的耳畔,“让太子好好给武家赔罪。”
司仪官刚要唱喏,华黔云的软鞭突然窜出,捲住锦盒的缎带,將其拽回怀中。绕指柔的剑穗缠上供桌的烛台,火苗“腾”地窜起,烧著了武氏的牌位:“要祭就祭洛水的忠魂!”
“放肆!”韦后的凤釵指向华黔云,“拿下这个逆贼!”
禁军的长戟刚要上前,就被李隆基的横刀拦住。他的刀光指著灵堂前的白幡,那里还飘著武氏党羽的红绸:“谁敢动他试试?”
中宗的鑾驾恰在此时赶到,老皇帝从轿里探出头,看见燃烧的牌位,突然发起怒来:“李隆基!你想造反吗?”他的手指抖著指向华黔云怀里的锦盒,“把逆首给我!”
“陛下!”李隆基的横刀“哐当”砸在地上,刀柄在灵前的青砖上弹起,“李重俊是您的亲儿子!武三思是谋逆的乱臣!您怎能……”
“住口!”中宗的怒吼打断他的话,“他起兵逼宫,就是逆子!武家是朕的亲家,理应受祭!”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禁军,“谁去把逆首取来,朕赏他万户侯!”
禁军们面面相覷,却没人敢动。他们都记得玄武门的血,记得李重俊护著百姓挡箭的模样,更记得武氏父子的累累罪行。华黔云的绕指柔在晨光里泛著冷光,那是在告诉所有人:谁敢碰太子的首级,就先过他这关。
安乐公主突然笑出声:“叔父不敢动,侄女来帮你。”她的金釧晃著刺眼的光,伸手就要去抢锦盒,却被李隆基的横刀挡住,刀光划破了她的袖口,露出雪白的手臂。
“你也配碰他?”李隆基的声音比刀还冷,“武崇训的血还没干,你就迫不及待要认新的靠山了?”
安乐公主的脸瞬间涨红,躲到韦后身后哭诉:“母后!您看他!”
韦后的凤釵突然指向华黔云:“来人!把这个刺杀武家的凶手拿下!”她的眼神掠过李隆基,带著警告,“临淄王若要包庇,休怪哀家不客气。”
华黔云的绕指柔与李隆基的横刀同时举起,两柄兵器的寒光在灵堂前交织,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周围的禁军纷纷后退,谁都明白,这一刻,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两个人,而是被践踏的正义,是被侮辱的忠魂。
“陛下,”李隆基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著滴血的悲愤,“您真要让天下人寒心吗?”
中宗的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却被韦后用眼神制止。老皇帝最终垂下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回宫。”
鑾驾远去的扬尘里,韦后回头看了眼对峙的眾人,嘴角勾起抹冷笑。安乐公主的金釧在阳光下闪著光,像在宣告她们的胜利。而李隆基和华黔云站在武府的废墟前,抱著李重俊的首级,看著百姓们偷偷竖起的紫藤枝——那是无声的抗议,是藏在心底的悲愤。
“我们走。”华黔云的软鞭缠上锦盒,绕指柔的剑穗扫过燃烧的牌位,“去洛水。”
两人將李重俊的首级沉入洛水深处,那里有无数被武氏迫害的冤魂。华黔云的绕指柔在岸边划出深痕,刻下“血债血偿”四个大字;李隆基的横刀劈断了武府灵堂的白幡,断杆在风中发出呜咽,像李重俊最后的控诉。
夕阳染红洛水时,洛阳城的钟声响了,却不再是报时的钟,而是敲在每个人心上的丧钟。李隆基望著宫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已亮起,却照不亮深宫里的齷齪。华黔云的绕指柔轻轻碰了碰他的横刀,两柄兵器的共鸣里,藏著一个无需言说的约定——这顛倒的乾坤,他们必须亲手拨正;这流不尽的血泪,终將化作復仇的火焰。
而太极殿的烛火下,韦后正对著铜镜摘下凤釵,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她不知道,洛水深处的冤魂已睁眼,洛阳城的怒火在积聚,当那两柄染血的兵器再次举起时,便是她和这腐朽宫廷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