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春阳刚漫过紫微宫的琉璃瓦,李隆基已在政事堂铺开新修的税法。麻纸的纹路里还带著松烟香,他用硃笔在“均田制”三个字下画了道粗线——这是针对韦后时期土地兼併严重的痼疾,特意擬的新政,每亩地按產量徵税,多收多缴,少收少缴,最得百姓心。
“太子殿下,太平公主的车驾已到午门。”內侍的声音带著小心翼翼的恭顺。
李隆基抬眼时,正看见太平公主走进来,金步摇的珠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影。她穿著银线绣的凤纹常服,手里捧著本《贞观政要》,书页间夹著张洛阳城郊的舆图,上面用硃砂標著新开垦的农田:“你擬的税法,我看了,比魏徵当年的法子还细。”
“姑母过奖了。”李隆基將硃笔放在笔山上,笔锋的硃砂滴在麻纸上,晕出小小的红圈,“只是不知推行起来,会不会遇到阻力。”韦后时期的世家大族占了近半良田,这新法无疑是要动他们的奶酪。
太平公主的银簪挑著舆图上的一处庄园:“这是博陵崔氏的產业,占地千亩,却只按百亩缴税。昨日我让人查了,管家的帐本上记著『孝敬韦后良田三百亩,正好拿来开刀。”她將帐本放在案上,封皮的檀木还带著淡淡的香,“有这铁证,谁也说不出二话。”
正说著,葛福顺捧著个锦盒走进来,甲冑的铁环撞出沉稳的响。老將军將锦盒打开,里面是串铜钥匙,每把钥匙上都刻著地名:“启稟殿下、公主,韦后及其党羽的庄园已清点完毕,共七十三处,良田两万余亩,都已封存,只等新税法推行后,分给无地的农户。”
李隆基拿起把刻著“邙山”的钥匙,想起陈玄礼还在东宫养伤,左脸的伤疤刚拆纱布,此刻说不定正缠著华黔云问外面的事。他突然笑道:“让陈玄礼去办这件事吧,绿林营的弟兄们熟悉农家事,分田分地最是公允。”
太平公主的金步摇轻轻晃动:“他的伤……”
“养了半月,也该活动活动了。”李隆基將钥匙放进锦盒,“再说,有苏綰跟著,出不了岔子。”
东宫的庭院里,陈玄礼正用左手练戟。长戟在他手里有些笨拙,却比刚受伤时稳了许多,左脸的伤疤在春光里泛著健康的粉,像朵刚绽开的。华黔云的绕指柔突然刺来,剑穗的红绳缠住他的戟杆:“慢了!老帮主要是看见你这样,准得用藤条抽你。”
“少废话!”陈玄礼的长戟突然变招,用燕离石教的“缠”字诀绕开剑锋,左脸的伤疤因用力而绷紧,“等我伤好了,定要跟你再比一场!”
苏綰端著药碗从屋里出来,软鞭轻轻敲了敲他的胳膊:“又在胡闹。”將药碗递给他,“刚收到殿下的旨意,让你去清点韦后的庄园,把良田分给无地的农户。”
陈玄礼的眼睛突然亮了,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直皱眉却笑得开怀:“太好了!我这就去召集弟兄们!”他的长戟往地上一顿,戟尖的寒光映著庭院里的紫藤,那是华黔云新栽的,此刻正抽出嫩绿的芽。
半月后,洛阳城郊的田埂上热闹非凡。陈玄礼穿著便服,左脸的伤疤在日光里格外醒目,却没人敢笑话他——这位带著绿林营弟兄分田的校尉,亲手丈量土地,亲手写地契,连最刁钻的老农都挑不出错处。
“陈校尉,这地真能给我们?”个拄著拐杖的老汉颤巍巍地问,手里的地契还带著墨跡,上面盖著东宫的朱印。他的儿子去年被红袖卫抓去当差,至今生死未卜,家里的三亩薄田也被韦后的远房侄子强占了。
“当然。”陈玄礼的手按在他的肩上,左脸的伤疤因微笑而舒展,“殿下说了,这天下的土地,本就该是种它的人所有。”他指向远处正在春耕的农户,“你看,他们都开始播种了,等秋收时,定能有个好收成。”
老汉突然对著东宫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谢太子殿下!谢陈校尉!”
陈玄礼连忙扶起他,左脸的伤疤被风吹得有些疼,心里却暖烘烘的——这比任何封赏都让他踏实。
与此同时,政事堂里,李隆基正与太平公主商议漕运改革。案上的舆图摊开在江南,那里的粮船因韦后时期的苛捐杂税,已有半年没往洛阳运粮,百姓的米价涨了三倍,怨言渐起。
“我已让人查了,江南的漕运使是韦后的表兄,姓杨,贪墨了至少二十万石粮食。”太平公主的银簪在舆图上的运河处划了道线,“要不让华黔云去?他的秘云卫擅长查帐,定能查出些门道。”
李隆基的目光落在运河的入海口:“让他带著苏綰的药营一起去,江南最近闹瘟疫,正好让药营的弟子去防治,也能安抚民心。”他想起华黔云与苏綰的孩子快出生了,这次出差,或许能让他们在江南散散心。
三日后,华黔云的船队从洛阳出发,绕指柔的剑穗缠在船舷的木桩上,像在系住什么。苏綰站在船头,绿裙的裙摆扫过装药材的木箱,里面的金银与艾草散发著清香。她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对身边的华黔云笑道:“等办完这事,我们去西湖看看吧,听说那里的春天很美。”
华黔云的绕指柔突然出鞘,剑穗的红绳缠上她的手腕:“好,看完西湖,再去钱塘江看潮,让孩子听听浪声。”
船队的帆影渐渐远去,像片漂向江南的云。
洛阳的新政推行得越来越顺。均田制让农户有了地,漕运改革让粮价降了,连西域的胡商也多了起来,西市的驼铃声日夜不息,带来了葡萄与香料,也带走了中原的丝绸与瓷器。
百姓们都说,自太子殿下与太平公主共掌朝政后,洛阳的天终于晴了。街头巷尾传唱著新的歌谣:“隆基兴,太平寧,韦后亡,百姓生。”
东宫的偏殿里,陈玄礼的伤已大好,正对著铜镜练习束髮。左脸的伤疤虽还在,却不再狰狞,反而添了几分英气。他摸了摸腰间的紫藤叶,那半片枯叶被苏綰用蜜蜡封了,越发显得珍贵。
“玄礼,过来。”李隆基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著笑意。
陈玄礼走出时,看见案上摆著套新的明光鎧,甲片上的纹路是新刻的,在晨光里闪著冷光。“这是给你的。”李隆基的手按在他的肩上,“明日早朝,你就穿著它来,我要正式任命你为左羽林卫大將军,掌东宫所有亲卫。”
陈玄礼的手抚过甲片的纹路,突然对著李隆基深深叩首,左脸的伤疤在晨光里泛著红:“末將……定不负所托!”
月光爬上紫微宫的角楼时,李隆基站在最高处,望著洛阳城的万家灯火。太平公主走到他身边,金步摇的珠翠在风里轻响:“你看,这江山,终於有了些生气。”